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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海清代“百鸟朝凤”戏台藻井 (徐培良 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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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海古戏台 (徐培良 摄) |
应敏明 藻井不是井,而是一种建筑构件。古代建筑内部,呈覆斗形的一种穹顶装饰,叫作藻井。据东汉应劭《风俗通义》记载:“井者,东井之象也;藻,水中之物,皆取以压火灾也。”中国古代建筑最怕火,在屋顶安一个井,取其防火镇灾之意,是藻井的最初来历。 藻井多见于宫殿庙宇,而在民间,最常见的是在戏台。宁海自古看戏之风兴盛,鼎盛时,曾有戏台600余座,即便岁月更迭到了今日,尚遗存120余座,其中12座还是国家级文保单位。宁海古戏台,多是祠堂戏台。祠堂是村中最重要的建筑,往往倾一族之力而建,祠堂戏台自然也是飞檐翘角,精雕细作,浓墨重彩,极其华丽。 目前,宁海尚有藻井古戏台80余座,其中三连贯藻井戏台三座,二连贯藻井戏台十座。最精美者要数崇兴庙和岙胡胡氏宗祠的三连贯藻井戏台,以下浦魏氏宗祠和潘家岙潘氏宗祠为代表的二连贯藻井戏台,单藻井戏台数量更多。 宁海的古戏台藻井以圆形为主,呈喇叭口,由数百个小斗拱和其他构件组成,盘织交错,它有个贴切的俗名,叫“鸡笼顶”。那些藻井中,最经典的样式要数“金龙飞凤”和“百鸟朝凤”。自下而上“金龙”或“百鸟”旋转至井顶,仅仅追随井顶一只盘旋的凤凰,生动无比。这种藻井结构复杂,却通体不用一枚钉子,全由榫卯拼接而成,对木工手艺要求极为苛刻。完成木作后,会让漆工着矿物重彩,五彩缤纷,古雅绚丽,让人叹为观止。清华大学老教授陈志华先生曾这样赞美宁海古戏台的“百鸟朝凤”藻井:“或许更多的人会被戏台上方藻井的精巧、华丽甚至奇幻感动。最辉煌的叫‘百鸟朝凤’,就是鸡笼顶向圆心集中的筋络朝同一个方向旋转着腾升上去,生气勃勃,永不止息。正是这些近乎炫耀的藻井,才能和民间表演艺术家火爆夸张的演出搭配。匠师们对炫耀毫不掩饰,他们竟把藻井做成双联的甚至三联的,从戏台上一直延伸到院坝里,把它覆盖,既统一了二者的空间,又卖弄了自己的才能。看得出他们洋洋得意的心态,观赏者就觉得过瘾。”陈教授说得洒脱,美哉。 搭建这种“百鸟朝凤”藻井,有个专业工艺术语,叫“盘井”。这个“盘”字极为形象,既体现了技术,又暗藏了耐心。宁海能有这么多精美的藻井,自然离不开一批能工巧匠。据传,清道光年间,宁海北乡有一位金木匠,他出自木作世家,村中祠堂的明代戏台藻井“百鸟朝凤”便是他祖上“盘”的。金木匠从小跟父亲做木匠,聪慧机敏,7岁便能解开父亲用十根木头榫卯做成的鲁班锁,出师后,闻名十里八乡。不久,邻村要建一座二连贯的藻井戏台(即一个戏台,顶上并列两口藻井),两口都要盘成“百鸟朝凤”。村口贴出告示,邀请两家“劈作做”(两班师傅各做各的,互相竞技),各付酬金500两银子。当时,西乡的一位葛木匠和金木匠一起揭了榜,分别带四个徒弟,为期三个月,各盘一口“百鸟朝凤”。冬至日拜了天地请过祖宗,藻井动工。只见葛木匠这边,又画图纸又打样,四个徒弟做木榫的做木榫,雕花的雕花,热热闹闹。金木匠那边,十天过去了还不见动静,让人摸不着头脑。十天后,金木匠和徒弟总算姗姗来迟。到了工地,金木匠不紧不慢地丈量着藻井的尺寸,让徒弟锯出五根木条,搭出一只小斗拱。搭完后,他便拂袖而去,工地上只留下徒弟每日赶制构件。三个月工期临近,葛木匠的藻井已盘好大半,百鸟齐头朝凤靠拢,活灵活现,金木匠那边却还是一团乱麻。众人议论纷纷,都等着看金木匠的笑话。临结束的前一天,金木匠终于现身,看着徒弟做好的一堆几百组构件,他长褂一系,跃上戏台,动作麻利地盘起“鸡笼顶”。徒弟把构件一个个递上去,金木匠一个个严丝合缝地盘上去,一天工夫,这“鸡笼顶”就螺旋般地上升到了顶部,百鸟朝凤,分毫不差,顿时把村民“惊艳”住了。自此,金木匠的名声便随着这段“劈作做”盘藻井的故事,在宁海乡间传开了。 今天许多人心里会有个疑惑,为什么古戏台上唱戏,仅仅凭着肉嗓子,声音就能传得那么远?这便是戏台藻井的玄机所在了。不知是古代木匠有意为之,还是偶然发现,藻井具有良好的收音、共鸣和传音的物理功能。华美的结构和极佳的传声功能,使藻井成为戏台顶穹的不二选择。 旧时,宁海民风潇洒,春节舞狮,元宵灯会,“四时八节”村村演戏。各种戏,各种腔,有本地的平调(旧时叫三坑班)、乱弹,有京戏、越剧,有木偶戏、独角戏等等。清时有位叫孙至道的宁海诗人曾作诗形容祠堂看戏的情景:“椅凳安排个个勤,胭脂水粉和均匀。前堂姐妹后堂嫂,相约今宵看戏文。”如今,孙至道诗中描写的场景已经远去,所幸那上百座古戏台还在,让人依稀记起当年的人潮喧声和锣鼓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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