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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阁馆藏明丰坊的神龙本(冯承素版)石刻《兰亭集序》(上图)及其拓本(局部)(下图)。(大漠 摄) |
大 漠 案头有本《兰亭集序》帖子,冯承素摹本。闲暇之余喜欢拿来读读。 《兰亭集序》记录了一桩文人雅集之事。东晋永和九年,即公元353年,暮春三月,在会稽(今绍兴)为官的王羲之,借上巳节,组织一帮朋友聚会。 上巳节,是中国民间的传统节日。农历三月初三,人们走出家门,结伴来到水边嬉戏、沐浴,祛邪消灾,祈求安康。 那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司徒谢安来了,辞赋家孙绰来了,沙门高僧支道林来了……王羲之把儿子王徽之、王献之也带了来,社会名流四十一人会聚于会稽山阴兰亭。 会稽山阴,山清水秀,风景秀丽。远处有崇山峻岭,近处有茂林修竹,旁边是清流激湍。大家散落在小溪两旁,喝酒赋诗,纵情开怀。他们想出一个别出心裁的玩法:将酒杯放置于溪流之上,任其漂流,酒杯停在谁跟前,谁就得即兴赋诗一首。若作不出诗,就要罚酒三杯。据说,当酒杯漂到王献之跟前时,王献之半天吟不出诗来,后人作打油诗曰:“却笑乌衣王大令,兰亭会上竟无诗。”那时王献之才十岁,实在也是难为他了。 大家决定将即兴创作的诗赋辑成一册,并推举王羲之为之作序。王羲之乘着微醺,拿起鼠须笔,在蚕皮纸上洋洋洒洒写下了《兰亭集序》。 殊不知,1667年前的这一提笔成就了千古绝唱,连王羲之自己也想不到,《兰亭集序》会成为中华文化艺术瑰宝,流芳千古,让后人顶礼膜拜。 《兰亭集序》被称为“天下第一行书”,28行,共324个字,通篇遒劲飘逸,字字精妙,灵动隽永,虽有多处涂改、漏补甚至错写,貌似草稿,但见率性率真,超然洒脱。据说,事后王羲之回到家中多次重写,再也达不到如此意韵。 据传,唐太宗李世民酷爱书法,遍搜王羲之真迹,通过手下暗探萧翼,从王羲之七世孙智永的弟子辨才和尚那里,想方设法得到了《兰亭集序》,如获至宝,爱不释手,不仅常“置之座侧,朝夕观览”,还命朝中大臣冯承素等人钩摹,赏赐给亲贵近臣,令褚遂良、虞世南等人临写。后唐太宗驾鹤西去,便把《兰亭集序》真迹带入昭陵,一起殉葬。唯有冯承素摹本和褚遂良、虞世南临本流传了下来,现藏于故宫博物院。 古往今来,众多书法爱好者无不对《兰亭集序》心慕手追,从古迹中揣摩文化内涵,从经典中汲取艺术滋养。 一遍遍读着“兰亭”,我也试图在提按顿挫间寻找晋人意韵,从一觞一咏中管窥“魏晋风流”。 近代日本作家大沼枕山曾说“一种风流吾最爱,六朝人物晚唐诗”,这里的“六朝人物”,主要是指魏晋名士。 魏晋时期,政权混乱,社会动荡,但思想自由开放,文化得到了巨大的发展。魏晋名士在那个时代应运而生,他们以饮酒、服药、清谈和纵情山水的生活方式来表达对当时社会的不满。他们率性而为、不拘礼法;他们喝酒纵歌,狂放不羁;他们风姿俊美、言谈清雅;他们崇尚自然,超然物外。后世史学家们怀着敬仰和钦佩之情,将他们身上展现出来的风采称为“魏晋风流”。 魏晋时代的书法艺术,在中国书法史上,达到了无可企及的历史高度:王羲之被尊为“书圣”,其子王献之与其齐名,并称“二王”;其侄子王珣的《伯远帖》,是东晋王氏家族存世的唯一真迹,被历代视为稀世瑰宝。再看王羲之的几个儿子,北宋黄伯思在《东观余论》中称:“王氏凝、操、徽、涣之四子书,与子敬书俱传,皆得家范,而体各不同。凝之得其韵,操之得其体,徽之得其势,涣之得其貌,献之得其源”。他们同出一个家族,同属一个门阀。 作为东晋名士,王羲之身上自带时代特质,这个特质在《兰亭集序》中发挥得淋漓尽致。如果说《兰亭集序》前半部分描述的曲水流觞、一觞一咏、畅叙幽情,体现了士人的风雅和率性,那后半部分俯仰一世、生死无常、时光流逝的感慨则凸显了士人的玄远和寡欲。而人们对王羲之行书的评价则是“飘若浮云,矫若惊龙”,尽显名士风流。 这种时代特质同样在王羲之儿子王子猷(徽之)身上呈现:吊胞弟子敬之丧,琴不成调,竟喊“人琴俱亡”;雪夜访戴,“造门不前而返”;请桓子野演奏,“客主不交一言”,不拘礼法,率性而为。 魏晋名士出身高贵,政治地位优越,主人翁意识强,往往以国家兴亡为己任。南朝宋刘义庆在《世说新语·言语》中记录了王羲之与谢安的一次对话。王谢两人有一天登上冶城,谢安显得悠闲自得而出神遐想,似有飘然出世的志趣。这时,王羲之就对他说:“夏禹勤于王事,手足都生出了厚厚的老茧。周文王从早忙到天黑才吃饭,时间都不够用。如今烽火四起,人人都要为国效力,如果空谈荒废了政务,浮华的言辞妨碍了要事,恐怕和当今的时势不太相宜吧。”谢安回答说,“秦任用商鞅变法,也只传了二世就灭亡了,难道也是清谈导致的祸害吗?” 王羲之平生志不在仕林,但在这一问一答间,表现出他对国事强烈的责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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