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60年代美术动画电影《大闹天宫》手稿 （资料图）

    陈鸣达            

    孙悟空的人生大致可分为两个阶段：取经前和取经后。他的武艺似乎也与此对应：取经前，武艺高强，所向披靡；取经后，武艺不涨，反而变差。

    一

    悟空在尚未跟随唐僧去西天取经前，闯龙宫，“唬得老龙王胆战心惊，小龙子魂飞魄散，龟鳖鼋鼍皆缩颈，鱼虾鳌蟹尽藏头”。赴地狱，“大闹森罗，强销名号，打绝九幽鬼使，惊伤十代慈王”。闹天宫，十万天兵天将，十八架天罗天网，奈何悟空不得。悟空被捉后，刀砍斧剁，火烧雷打，丹炉锻炼，无损毫毛，反练就了火眼金睛。一旦跳出炼丹炉，“使铁棒东打西敌，更无一神可挡”，“无穷变化闹天宫，雷将神兵不可捉”。这是何等的威风。

    面对如来佛祖的责难，悟空脸无惧色，慷慨激昂：“灵霄宝殿非他久，历代人王有分传，强者为尊该让我，英雄只此敢争先”“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只教他搬出去，将天宫让与我便罢了。”根本不把玉皇大帝和诸神放在眼里，这是何等的气魄。

    自从参加西天取经队伍后，悟空似乎换了一个人，精气神少了一半，出神入化的武艺缺了一截。在鹰愁洞，与西海龙王敖闰三太子小白龙对战，龙舒利爪，猴举金箍棒，来来回回打了许多回合，不能取胜；小白龙变成一条蛇钻进了草丛里，悟空再也找不见。想当初，老龙王在悟空面前都得低头哈腰，怎么对一个小龙子就没有办法了呢？你的本领，你的火眼金睛到哪里去了？连唐僧也说他：“你前日打虎时，曾说有降龙伏虎的手段，今日如何便不能降他？”让悟空很觉憋气。

    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天上诸神武艺均不是悟空的对手，而天神们的宠物、坐骑及仆人、童子，一旦下界做了妖怪，悟空往往打不过他们。奎木狼下界的黄袍老怪，文殊菩萨坐骑狮子演化的乌鸡国王全真道人、弥勒面前司磬童儿成妖的黄眉妖怪……哪一个都强于悟空，他不得不上天找门路，讨救兵。连一个偷油吃的黄毛貂鼠，悟空也近身不得，被他的一阵黄风吹得晕头转向，请来灵吉菩萨，靠他的定风丹和飞龙宝杖，才解决问题。

    红孩儿是悟空把兄弟牛魔王的儿子，属于子侄辈的人，按理战胜他没大问题，没想到被他的一阵大火，“弄得火气攻心，三魂出舍，气塞胸膛，魂飞魄散，差点丧命”。最后靠观音帮忙收去做了善财童子。水浒中的李逵遇到李鬼，只一声喝就让假李逵露出原形，跪下磕头求饶。孙悟空遇到六耳猕猴演化的假猴王却毫无办法，最后靠如来的照妖镜照出原形，悟空才一棒将他打死。

    二

    总之，悟空的武艺，取经前后判若两人。是五行山的五百年之压荒废了悟空的武艺？是天庭、法界的清规戒律制约了悟空的武艺？是妖魔的独门绝技的确高于悟空？还是悟空另有难言之隐？确有必要作一番探讨。

    俗话说，名师出高徒。悟空一生有两个师父：一个是自找的，叫菩提禅师，教给他十八般武艺，七十二般变化；一个是观音安排的，叫唐僧，只会诵经，别无所长，没有给悟空武艺的长进带来丝毫作用，相反，还经常阻碍悟空武艺的发挥。他敌我不分，认妖为友。面对妖怪，悟空要打，他不让打；悟空打了，他念紧箍咒；为打妖之事，三番五次将悟空逐出师门，当身陷囹圄时才会想起：“悟空，救我。”那次悟空降服黄袍怪，救出师父，唐僧对悟空说：“回去奏唐王，你的功劳第一。”悟空回应说：“莫说莫说，但不念那话儿，足感爱厚之情也。”在这种情况下，悟空打妖积极性和武艺怎么可能提高？应该说，悟空武艺变差与跟错唐僧这个领导不无关系。

    去取经前，悟空天马行空、独往独来、唯我独尊，充满自信，浑身本领也发挥得淋漓尽致。尽管也在天庭当过短暂的“弼马温”“齐天大圣”，但他的思想和行为仍属盲流做派。然天有天规，佛有佛法，师有师道，那都是要讲制度规范、层级管理、服从领导的。“入轨”走上取经路后，如悟空要打妖怪，师父不同意，他只能作罢；见妖怪正要一棒打杀，突然空中传来一声“悟空住手”，他只能将棒收起……所有这些给悟空武艺的发挥带来负面影响。

    三

    再来看看悟空的心路历程。取经队伍由犯有前科的人员组成，其中悟空的错误最大，又无背景，不像唐僧曾做过如来徒弟，八戒、沙僧在天庭做过要职，白龙马乃龙王太子。悟空虽然进了天庭，身份却还在人妖之间，如来、观音、师父见他，常常一口一声“泼猴、猴头”。遇到天庭诸神，当面尊声“大圣”，转身则说“这个猴子来此做甚？”悟空心里清楚，若要取消处分决定，摘除头上的紧箍圈，修成正果，关键不在于打妖怪多少，而在于不犯错误，搞好方方面面的关系。于是，对有推荐建议权的唐僧，不敢懈怠；对有投票表决权的天庭诸神不敢得罪；对有最终决定权的如来、观音，则投其所好。一个六耳猕猴，悟空打不过吗？不是，他是要把制服猕猴的功劳归于如来；连神火都不怕的悟空还怕红孩儿的妖火吗？不是，他是要把红孩儿作礼物送给观音作童子。铁扇公主为什么不借芭蕉扇恨悟空？原因就是悟空把她的儿子送给了观音。

    悟空千辛万苦夺得葫芦、净瓶等宝贝，将金角、银角两魔分别装入葫芦、净瓶之中。汗还没擦一把，太上老君就上门索讨宝贝和原在他处看守丹炉的两童子。按理悟空完全可以不给，但悟空念及老君先前两次推荐他到天庭任职的旧情，考虑到日后还有用得着老君之处，还是将人与宝贝还给了老君。

    当老君无意中透露出：是观音叫我有意为之，送他们在此做妖，看看你们师徒可有真心往西去。悟空的惊讶不亚于冬天响惊雷，夏天下大雪，没想到观音“叫我保唐僧西天取经，曾许我急难处亲来相救，如今反使精邪掯害”，原来一路上的妖魔鬼怪不少是观音菩萨设计有意在为难、考验他。聪明绝顶的悟空岂是他人能随便耍弄的。从此，他每到一地，必先召集土地山神问询：何山何洞何妖？有何来历？一一调查清楚。对于毫无背景的“白骨精”这类妖怪，坚决清除，毫不留情；对于来自天庭的妖怪，寻访到他们的主人，由主人收服领回；对于与神之间有不清不楚关系的妖怪，不惜告御状；对于有一定难度的妖怪，也不冒险相拼，能推则推。如在陷空山无底洞遇女怪金鼻白毛老鼠精，悟空发现其屋内有供奉义父李天王的牌位，直奔玉帝处告状逼李天王和哪吒派天兵收服。又如西梁国琵琶洞内的女妖蝎子精，悟空被她的倒马毒桩扎了一下，不再计较，请昴宿星官出面，显出大公鸡原形，轻松解决问题。

    凡此种种。如此说来，悟空的武艺是否真的变差，怕尚难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