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记者 顾小立 茫茫东海,有一个“灯塔世家”,五代人在百余年的时光里,一直坚守“人在灯亮”的信条。他们中有近代中国第一代灯塔工,也有“太平轮沉没事件”的见证者,还有人为守塔献出了生命。他们是电影《灯塔世家》中四代灯塔工齐家的原型。 这些孤独的灯塔工,往往有三个家——岸上一个“家”,“家”里住着亲人;岛上一个“家”,“家”里有着灯塔;心中还有个“家”,那个“家”里装着的,则是灯塔照亮的万里祖国海疆。 “在无尽的洋面上,永远要有一束光为渔民照亮‘归来’的路。”尽管技术发展与时代进步改变了灯塔,守塔人依然在坚守。 1883年,英国人在位于浙东海域的白节岛上建成灯塔,渔民叶来荣成了近代中国第一代灯塔工。 多年后,他的儿子接过父亲的“饭碗”,为营救船只而被海浪吞噬;第三代守塔人叶中央,四十年如一日守望东海,妻子重病、女儿生产也未曾顾得上离开;1984年、2013年,第四代守塔人叶静虎、第五代守塔人叶超群又相继走上了守塔之路…… 茫茫东海,十余座岛屿,十余座灯塔,见证着叶家五代人代代相传的“百年约定”。 叶超群总说,他不会是家里最后一代“守塔人”。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夫海岸之灯塔,犹海上之逻卒也。处境岑寂,与世隔绝,一灯孤悬,四周幽暗。海风挟势以狂吼,怒潮排空而袭击,时有船只覆没之惨,常闻舟子呼援之声。气象险恶,诚足以惊世而骇俗也。 ——班思德《中国沿海灯塔志》 在叶家几代人的记忆里,“时有船只覆没之惨,常闻舟子呼援之声”是早年海上灯塔工作环境的真实缩影。 137年前,一群英国人来到东海一座并不起眼的小岛白节岛,经过数月的忙活,建起了一座14米高的灯塔。1883年8月12日,塔上的一盏三等红、白二色替光灯,以每分钟红白二光各闪一次的频率,首次向大海发出耀眼的光芒。 尽管《尚书·禹贡》篇即有“岛夷皮肤,夹右碣石入于河”的记载,但作为新式航标形态的近代灯塔,对多数中国人来说却是个“舶来品”。1858年,《天津条约》附约《通商章程善后条约》规定,“任凭(清)总理大臣邀请法国人帮办税务并严查漏税,判定口界,派人指泊船只及分设浮樁、号船、塔表、望楼等事。” 对于近代中国第一代灯塔工而言,他们对这些受控于“洋大人”的稀奇建筑,本来没有太多好感。在课税繁重、灾祸频发的晚清乱世,干这份工作纯粹是为了让自己的收入更好、更稳定。 叶家第一代守塔人叶来荣也不例外。当他第一次踏上白节岛时,他心里想的是如何挣上比打鱼多得多的钱来养家糊口。 在1933年出版、由时任晚清海关副总税务司班思德所作的《中国沿海灯塔志》一书称,白节岛是“海上交通之孔道”,“每日驶傍灯塔船只络绎不绝”且海上事故频发,附近失事船只“数见不鲜”,在光绪年间就发生过较大规模的浓雾撞船事件。 使惯了渔网、说惯了吴语的叶来荣,一开始面对精致的西洋机械和天书般的英文守塔日志时感到力不从心,但他很快发现了白节岛灯塔工作的奥妙。当他发现,这盏外国人造出来的“长明灯”确实能让渔民更安全时,他渐渐对灯塔有了新的看法。 很快,叶来荣的儿子叶阿岳也成了一名灯塔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守塔观念,如一颗种子在叶家几代人心间生根发芽。叶家人总说,“人在灯亮”,没有什么比让生命更有尊严地延续更重要。 由于灯塔海上位置险要,在战争年代容易被当作军事目标而受到攻击。花鸟岛与白节岛同处东海,叶来荣、叶阿岳也曾在那里驻守。在花鸟岛上,至今还能看见侵华日军轰炸留下的弹坑。即使是在枪林弹雨之中,叶阿岳也未曾后退一步——直到1944年10月下旬,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下转第6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