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体霓 晚饭后,在街上散步,见夜市设有书摊,就在灯下浏览。回到家意犹未尽,遂翻出从宁波书城买来的《买书记》,戴上眼镜来看。 书中文章的作者多是相熟的。他们觉得读书是一件乐事,而访书、觅书、淘书、买书,更是赏心乐事。就像郑西谛,访得一册所需古书,“往往大喜数日,如大将之克名城”。在每篇文中,都能看到作者各自的情趣与所好。 这里所说的买书,多是淘旧书。有一篇《余之购书经验》,是周越然写的,他以编著《英语模范读本》闻名。在他看来,有极重要而适合一般收买古书者可以采用的十余字:“一遇好书,立时买定,不可一看再看,迟疑不决。”此种经验之谈,是花了工夫得来的。 萧乾在《关于书》一文中说:“我最怀念老北京的东安市场、隆福寺以及厂甸的旧书摊……怀念,是因为如今它们都消失了。在东安市场买书,还要‘斗智’。书商一旦发现你看中了哪本书,他必然要大大抬高价码。于是,就同时从架子上取下三四本书,请他一一开价。这时就像押宝一样,他摸不清哪本我真心看中的。等他报了价之后,我才说出自己真正要买的那本。这种办法初试很灵,后来他也不上当了,凡我挑出的书,他一律都加了价码。”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萧乾的文字幽默、风趣、生动,很是入味。 我很喜欢看老辈的那些文字,说着寻常话,含着人情味,透出的是历史的烟云。在《买书》中,朱自清写道:“那老板姓张,有点儿抽肩膀,老是捧着水烟袋,可是人好,我们不觉得他有市侩气,他肯给我们这班孩子记账。每到节下,我总欠他一元多钱。他催得并不怎么紧,向家里商量商量,先还个一元也就成了。”那种平民化的书铺,店主和和气气好说话,小生意做得很灵活,就像近邻让人常来常往。 《买书记》的书外故事也着实好看。阿英的那篇《访书琐忆》写于1986年,忆及上海复兴中路淡水路口曾有一家春秋旧书店,主人严氏,会装订古籍。上海解放之初,阿英曾请他补过旧书。有一天他对阿英说,过去他曾在宁波一户人家装书,这家的主人不懂书,但喜欢书,只要送到门上,不论完缺一律收入,出价大约是明版白棉纸书每本一元。当时宁波市面上的好书是很多的,散出的浙东故家藏书集中在这里,所收满满一屋旧书虽然大半是残本,但确也有不少好书。当时主人已经80多岁了,住在上海,藏在宁波的书已散失不少。阿英说:“他取得主人同意,可以到宁波去收书,不过缺少盘费,向我通融,我就借他50元,答应书到之后请我来看,选中的书作价折回借款。” 文中记述,“大约十天以后书由轮船运到,一起有几十麻袋,只好堆在书店隔壁的弄堂里。我得到消息去看书,从清晨一直看到下午,弄得两手如漆,浑身灰土。书大半是残本,明本不少,但没有一部全书。”其实,淘书就在那一低头的瞬间,阿英谓“偶然在书堆里又发现了一包书,包书的报纸已经发黄变脆,细白皮纸的原书却没有损坏,这是四本《王状元标注唐文类》,明铜活字印书”。他颇感意外,觉得应是很少见的明初活字本。 合上《买书记》,已是夜深人静,不由得想起自己买书的一些往事。上海福州路上有家书店,在杏花楼的隔壁,若买打折书,直上三楼。书价实在诱人,有时就一下子买上七八本。付账时,店员用一根红色的塑料绳将书叠拢捆扎,上面打结,剩出一段绳圈,以便顾客拎着回家。告别时,店员会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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