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每一次回樟村，父亲总要跟我讲一些老底子的事情，希望我用文字或图像记录下来，传承下去。这回，他说要给我做个奇奇人。

    父亲在菜地边上种了一小片菖蒲和艾草，端午节期间卖了350元，还有少量剩余，做奇奇人的材料就是菖蒲的根。菖蒲叶子有一米多长，形状很像一把剑，端午时节，人们把两片菖蒲的叶交叉挂在门框上，这叫菖蒲剑，据说能斩妖除魔辟邪。菖蒲的根又肥又大，比拇指还粗壮，有一股好闻的香味。父亲说，旧时，每当入夏时节，大人们会用菖蒲根做个奇奇人，挂在孩子的脖子上。奇奇人是小儿神的造像，小儿神名叫项橐，春秋时期鲁国的一位神童，学识渊博，被尊为“圣公”。

    我说，我小时候，你怎么不给我做个奇奇人呢？

    父亲说，那时候已经不作兴做这种玩意儿了。

    父母亲年近八十，已经几十年没做奇奇人了，他们只知道大致的框架结构，细节上有点把握不准了，为此，母亲特意去村口咨询几位正在乘凉的村民，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互相补充纠正，终于凑成了制作奇奇人的详细步骤。其实奇奇人的做法很简单：把菖蒲切成块，正方体的做头，长方体的做身躯；再切几根细条当胳膊腿，手臂分上下两段，续上掌部，掌部的一端剪四刀，就是五指，脚也是一样的做法。头、颈、躯干、四肢等若干段，长长短短宽宽窄窄，用针线串起来，就成了一个人偶。旧时小孩子的玩具大都是自己动手做的，做好的奇奇人像立夏蛋一样挂在胸前，晚上摘下后放在枕头边，家家盼望着“小儿神”能保佑孩子健康聪明。

    我平时很少涉猎民间文学，对传说中的各路神仙不甚了解，这是第一次听父亲说起小儿神的故事。父亲说，这小儿神来头可大了，他还是孔子的老师呢。

    有一回，项橐与同伴玩耍，他们用泥土在路上筑了一座桥，项橐往桥头一坐，俨然一副桥头老大的派头。正巧孔子骑马路过此地，见泥巴桥挡住了去路，就问坐在桥头的项橐：“小孩，你怎么不避让马？”项橐不慌不忙地说：“从古至今，只听说马避桥，哪里听说过桥避马呀？”孔子一时无言以对，只好绕桥而过。

    孔子下马走到桥边，提出了很多问题，天文地理伦理道德都有涉及，项橐对答如流。完了，项橐反问孔老夫子三个问题，孔老夫子却一个字也回答不出，连声感叹“后生可畏”。项橐因此被后人誉为“孔子师”。民间更是尊他为小儿神。

    我把父母做的奇奇人挂在床上，又上网搜索了一下，想知道其他地方有没有在夏天做奇奇人的习俗，没有找到只言片语。奇奇人是不是只有我们四明山区独有的一种草根文化呢？最早是哪位先民想出来的呢？不管怎样，用菖蒲根做玩偶还是很有创意的，菖蒲不仅是香草也是瑞草，能防疫辟邪，再一个，比起用木头做玩偶，它更环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