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亚素/文 柯 以/摄    

    梅雨季节，我回了一趟家乡。午饭后，撑一把雨伞，独自去老街旧巷寻找童年的记忆。

    正寻寻觅觅时，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缓慢的“咿—呀—”，划破了有些寂寥的雨巷。我的心不由一动，停下脚步。这声音似曾相识，但我没有急急地回头去相认，而是在记忆深处打捞。

    我终于微笑着转过身，看见一位八九十岁的老人正站在自家门口，他的身后是一扇小矮门。呀！我居然猜错了。我以为那一声“咿呀”是大木门对时光的抗拒，谁知竟然是一扇可爱的小矮门。

    矮门，顾名思义，就是比较矮的门，约为大门的一半高。最简单的是几块木板连在一起，漂亮一点的就做成栅栏状。这扇小矮门正是栅栏状的。

    我看着亲切，忍不住拿起手机一连拍了好几张留作纪念。老人见怪不怪地说，拍吧，拍吧，这几年啊总是有人来拍照。然后又幽幽地感叹道：人老了，没人喜欢。东西老了，喜欢的人倒是蛮多。我不由被逗乐了，老人说的是大实话啊！

    “阿公，这矮门是干啥用的呀？”

    “以前哪，鸡鸭猫狗的满地跑，还会跟着主人家去邻舍隔壁串门。串门也算了，还要到处拉屎，交关泥腥（很脏）。装了这矮门，就可以把它们拦住了。”老人边解释边配上动作，很是热心。

    啊，原来是为了拦住鸡鸭猫狗呀！我略微有些失望。

    “屋外头挡住鸡鸭猫狗进来，屋里头防止娃娃们出去。”冷不防，身后响起一个阿婆的声音。

    听了阿婆的补充，我笑了。不得不说，在养孩子方面，女人终究比男人细心。小矮门的功用就是这么简单，符合市井老百姓的期待。

    小矮门挡住了鸡鸭猫狗，却挡不住乡邻之间的情谊。那时候，邻里之间喜欢串门。这个“串”字就很有意思，观其形，两张嘴一条心。串门不就是找人聊天嘛，而且必是很聊得来的。两家人好到把自家的门都串起来了，门便如同虚设。的确如此！大白天，镇上也罢，村里也罢，过去很少有人将自家大门关起来的。在老百姓思维中，关闭大门必是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反而引起别人的好奇和猜疑。小矮门倒是拦着，但更像是装饰物。谁想来你家串门，手伸进去只需轻巧地拨一下门闩，小矮门立刻“咿呀”一声开了。有时，两家女主人还会隔着小矮门聊天。一个倚着小矮门，探出上半身，或许打着毛衣。一个站在小矮门前，或许纳着鞋底。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完全不在乎时光悄悄地从身边溜走。

    有一天，被小矮门保护着的娃娃们突然长高了。小矮门似乎成了他们要出去的阻碍，于是，小矮门被拆除了，老屋变卖了，村子空了，老街荒了。一拨又一拨的人搬进了钢筋水泥做的新笼子，家家户户开始小心翼翼地关起了门。

    但是，总有那么一些“老古董”，丢不下黑漆漆的老屋，丢不下颤巍巍的矮门，丢不下意浓浓的乡情。他们固执地守着老街，守着古村，守着属于他们的旧时光。

    矮门“咿呀”，像是岁月低吟着一首黄昏的情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