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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山一角。(崔小明 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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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岁的何瑞潮老人在矿址文保点讲述当时保护大松石的故事。(崔小明 摄) |
热辣辣的太阳挂在咸祥镇球山村中塘街上空,一丝风都没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走进中塘街西头一家门楣上写着“七彩大松石”字样的店铺,一方方绚丽多彩的大松石映入眼帘,一股清凉的感觉扑面而来,燥热的心顿时静了下来。五六个村民正围着一个大板桌品茗论道,把玩石头,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1) 发源于四明山余脉的大嵩江自西向东,流经塘溪、咸祥、瞻岐,绵延21公里,留下99个湾后注入象山湾。千百年来,滚滚嵩江水滋润着两岸百姓,哺育了大嵩江流域文明,养育出著名生物学家童第周、书法泰斗沙孟海、著名昆虫学家周尧、油画大师沙耆……令人惊奇的是,在这片200多平方公里的辽阔平原上,仅有一座海拔81米的小山包,像一颗明珠镶嵌在广袤的大地上。 这座山叫球山,山上出产闻名遐迩的大松石。 7月底的一个上午,鄞州区大松石研究学会副会长崔二斌带着笔者前往球山。蓝天白云下,眼前的这座小山包,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起眼。四周已被一人多高的围墙围得严严实实,南面山体比较完整,杂草树木顽强地从石缝中钻出来,看上去一片葱茏。北面山体则被削掉大半,石块突兀地裸露着,留下乱采滥挖后的残败景象。 “受历史条件限制,大松石的价值很长时间没有得到充分的认识,更谈不上保护。大松石多次面临灭顶之灾。”眼前的情景,让崔二斌深感痛心。 (2) 在漫长的岁月中,球山对于当地群众来说,就是一座普通的石头山,祖祖辈辈筑路、建房、修海塘所用的石头就来自这座山。“20世纪80年代,我家建房子,地基用的石料用船从球山那边运过来,只要8元一船。当时只用那些粗糙的石头,摸上去滑溜溜、亮晶晶的大松石很难弄平整,于是就扔掉或者用于砌猪圈。”48岁的村民朱华存忆及当年,一脸的惋惜。“我们小时候捡大松石当粉笔用,在水缸上写写画画。块头大点的,母亲会搬去腌咸齑。”村民徐佩君说。 “建房修路用掉的石头还不算多。历史上大松石被无序开采跟几次重大民生项目建设有关。”球山村党总支书记杜明伟说。20世纪50年代村里海塘建设时用的是球山的石头。20世纪70年代,为了让群众喝上干净淡水,当地政府在大嵩江下游靠近出海口的地方建了一座大坝,所用的石头也采自球山。“球山本来呈东西走向,远看很像一只趴在地上的老鼠,山虽然不高,绵延1000多米,但在一次又一次的开采中逐渐萎缩,剩下的长不足百米。”最近一次的“灭顶之灾”发生在20世纪90年代末。一场台风撕裂海塘,农作物损失惨重。台风过后,修建新的海塘迫在眉睫。修塘所需的大量石头从何而来?大家将目光又投向近在咫尺的球山。 点爆炸药,山崩地裂。成吨成吨的石头被搬去砌海塘。 (3) 寿山石、青田石、昌化石、巴林石,号称“四大名石”,这些年价格一路上扬。然而直到2008年前,大松石作为印石的价值还没有被广泛关注。 今年70多岁的徐靖国是球山村的一名老石匠,在球山采石场干了一辈子。他回忆说,2009年的一天,采石场来了几个穿着整齐的城里人。“老师傅,您这些石头卖吗?”城里人看着扔在一边的一堆油光可鉴的石头赔着笑脸问道。“卖?咋卖?砌墙不能砌墙,铺路不能铺路,什么用场都派不上!”“那能给我们吗?”“拿去好了。”老石匠大手一挥。城里人装满了一小皮卡车绝尘而去。 “这一皮卡车,今天可以卖十几万元。可当时大家都当废石料乱扔。”老石匠的儿子徐佩君一脸苦笑道。 自那以后,村民们发现,上海、宁波市区经常有人来球山村收石头,尽管价格不高,但村民们也乐于换些零花钱。不久,有精明商人发现商机,承包下球山。表面上是开采普通石头,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目标是大松石!钻探机、挖掘机冒着黑烟轰隆隆地开进球山,爆炸声震得附近的房子都在摇晃。 (4) 眼看球山将被夷为平地,一位叫何瑞潮的老人站了出来。 “当年用球山的石头建海塘、筑堤坝时,我们不知道大松石的价值。况且那是保一方平安,造福百姓。今天生活条件好了,却还要把仅存的山炸掉,村民们坚决不答应!”今年已经83岁的何瑞潮回忆当年的情景,语气迟缓而坚定。 “球山是我们球山村村名的来源,千百年来都是村里北面的一道天然屏障。几十年前这一带还是海洋,每到台风来临,很多船停靠球山避风。” “这里还有历史古迹,戚继光的部队抗倭时曾在球山上建烽火台;当年部队挖的水井,至今也保存着。” 何瑞潮20世纪50年代毕业于邱隘中学,在当地算是文化人。“球山对研究宁波地壳运动变化、海防历史、印石文化都具有重要意义。保护球山,保护大松石,就是保护我们的根和魂啊!”何瑞潮逐级向上级部门反映,要求停止开发,依法保护。但因为缺少资料和有力证据,他的建议一时未被上级部门采信。何瑞潮没有退却。他晚上找资料、写信,白天跑区、市文保部门,向文保专家反映情况,并争取到100多位村民的联名。 何瑞潮坚持不懈的努力,终于让事情有了转机。2010年9月,大松石矿址被列为鄞州区文物保护点,大规模开采被叫停。 “要不是有何瑞潮等人的努力,球山也许早就消失了。”球山村党总支书记杜明伟说。 (5) 大松石的保护面临着另一场考验。 被列为鄞州区文保点后,大松石的货源少了,价格不断抬高,偷挖偷采活动开始了。这时,朱英达、杜明祥等村民毅然接过何瑞潮的接力棒,保护大自然赐予家乡的美石。 即将宣布为文保点前一周,有人得知风声,开着挖掘机进场,想趁机渔利。朱英达等村民们自发前往球山,日夜守护。他们阻断道路,封锁出口,迫使这帮人知难而退。但偷偷摸摸前来捡石头、挖石头的人仍络绎不绝。 “白天还好,一到晚上,他们就打着手电筒来找石头。我们每天晚上要巡山好几次。”现年71岁的朱英达说,“有的人劝劝就会离开。有的人见我们年纪大,操着手中的铁锹和锤子威胁我们。”但朱英达等村民并未退缩。有一次,矿石遗址附近一家企业买来大量钢筋、混凝土,租了挖掘设备,称要打一口温泉井。球山是火山喷发形成的,地下有温泉也是人所共知。但朱英达巡山时发现,每当夜深人静时,厂区里就会传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挖温泉完全可以在白天光明正大干活。难道他们另有所图?”朱英达迅速向村委会和镇政府汇报。一起私自开挖球山山石的行为被及时制止了。 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持续了好几年,朱英达等村民感到疲惫不堪。直到几年后,咸祥镇政府沿着球山山脚建起围墙,又装上5个摄像头,实现了全方位监控,偷挖盗采才被遏制住。 (6) “疯狂的石头”逐渐降温,取而代之的是,赏玩石头的雅好蔚然成风。 球山村是一个有着3000多人口的村庄。今天,很多村民家里都收藏有玉石。“我们村虽然不算经济强村,但却藏‘富’于民。2010年前村里造房子、修路,都用球山上的石头,其中不少是玉石。”村党总支书记杜明伟说。不久前,有户人家旧房翻新,有人出4万元把地下的石头买断了。据说,眼下上品大松石能卖到1万元一公斤。 据崔二斌介绍,大松石在当地已经形成一定的产业规模,仅球山村就有三家大松石门店,玩石头的有100多人。附近塘溪、瞻岐都有买卖大松石的石头店,玩石头的村民有数百人。他们白天下地干活、企业打工,晚上在家里或琢或磨,自得其乐,或者三五个人聚在一起喝茶品石。 “内怀冰清,外涵玉润”,乃君子之德,石头真的可以养人。 每到周末,经常有来自宁波、杭州、上海的篆刻爱好者前去球山村赏石。一来二去,村民们就和他们交上朋友,有些甚至成了师徒。 (7) 50岁的球山村村民朱雷明,初中都没毕业,以前字写得歪歪扭扭。2019年,他却加入了鄞州印社,这在当地引起小小的震动。朱雷明开了一家大理石加工作坊,平时是一辆皮卡车代步并附带送货。接触大松石之前,他的业余时间主要是喝酒、抽烟、搓麻将。在赏玩石头过程中,他很羡慕人家能把或工整或飘逸的字刻到石头上。以石为媒,他认识了鄞州篆刻名家史晓卿,拜师学艺。从此,他白天割大理石养家糊口,晚上刻大松石修身养性。老师悉心指导,自己勤学苦练,朱雷明篆刻水平突飞猛进。“学篆刻的人都知道,刻到100方石头,水平就提高一个层次,我已经刻了400方了!”现在,朱雷明每天晚饭后,会点上一根沉香,一头扎进印章中,在金石盘桓中安放自己的灵魂。 “近些年,当地篆刻文化发展很快。2015年,咸祥镇成立了大松印社,现在有20多个会员,其中有教师、医生、农民、渔民、理发师、木工、公交车司机等。”咸祥镇大松印社副会长朱彭军说。 傍晚时分,朱彭军带我们参观了咸祥镇大松石陈列展厅,这里记录了大松石的历史,展示了各种原石、印石和雕刻作品,神采各异的大松石在夕阳余晖中光彩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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