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石 妹妹在微信里跟我说,她想吃带鱼丝烤了,叫嫂子去菜场时顺便帮她看看,如有,买两斤寄过去。妹妹大学毕业后在杭州工作,后定居省城,如今外甥女都快大学毕业了。经妹妹这么一提,忽然想起,我也有好多年没见到过带鱼丝烤了。 带鱼丝烤,顾名思义,即幼小带鱼的干制品。早年间,常见镇上的供销社水产店在路边晒带鱼丝烤。从带鱼堆里挑选出来的细小带鱼,经过粗盐简单腌制后,平铺于竹床上暴晒,小镇老街四周,时常弥漫着一股“咸克克”、香喷喷的鱼腥味。等到干透后,带鱼丝烤变成弯弯绕绕草绳似的一团。食盐具有防腐作用,干制品更便于长时间保存,带鱼丝烤是小时候常见的价廉物美的“长下饭”。 妻子连续几天去菜场的海产品柜台,没看见有带鱼丝烤卖。恰巧有一同事是舟山人,其哥哥在宁波售卖水产品,一问,他那里有带鱼丝烤,妻子马上买了两公斤。我也有好多年没吃到带鱼丝烤了,馋它,叫妻子留了一碗,其余给妹妹寄去。 中午,妻子将带鱼丝烤洗净,剪成寸段,放两片姜,清蒸。我在书房看闲书,远远闻到这一熟悉的味道,已是两颊泛酸,口舌生津。带鱼丝烤蒸熟后,没等凉透,我等不及,起身去厨房尝了一块,咸鲜味美,不用吐鱼骨头,还是小时候熟悉的味道。 上世纪70年代,我读小学,正是长身体时候。傍晚放学后跟同学一起打完篮球,浑身汗臭,回到家,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那时家里没有零食吃,忽然想起后院屋檐下饭篮筲箕里有冷饭,用晾衣叉钩下来,撬两块冷饭团,再去厨房,拉开带有格子通风橱柜摇门,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孤零零的一碗带鱼丝烤,不由得大喜过望:此物正好下饭。塞一大口冷饭,咬一口带鱼丝烤,狼吞虎咽,也不怕噎着。未几,吃撑,心满意足,幸福感爆棚。 家里买了带鱼丝烤,有时并不怎么饿,纯粹是嘴馋,做一会作业,去厨房捞一块带鱼丝烤,淡吃,韧的的、咸滋滋、鲜咪咪,唇齿留香,越嚼越香。 有年暑假,带妹妹去乡下外婆家小住。临行,父母叫我带上一大包带鱼丝烤。暑假期间,正值农民一年当中最辛苦的“夏收夏种”时节,几个舅舅相互帮衬,早上天不亮就出门去责任田割稻,一直要忙到晚上天黑才回家,外婆则在家做饭忙家务。 舅舅们每天中饭和下午点心,都要人送到田头去。有那么几天,我自告奋勇去田头为舅舅们送饭送菜,其实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因为那些天除了一饭一菜一汤,还有一碗带鱼丝烤,我去送饭菜,半路上能够偷吃带鱼丝烤解解馋。但不敢多吃,每次只“顺”一小块,含在嘴里。绕过曲曲折折的田野阡陌,嘴里的咸鲜味一点一点稀释,快到舅舅的责任田时,嘴里的带鱼丝烤已成一点鱼糜…… 带鱼丝烤除了清蒸,妻子还尝试用糖醋、醋熘的做法,但都不及清蒸来得爽口、美味。舍去纷繁复杂的烹饪方式,用传统的简单朴实方法烹煮,这才是打开带鱼丝烤美味的正确方式。 多年来,我是个“捧着药罐子当茶喝”的老病号。由于长期吃药,滋生各种胃病,后又新添了高血压,因而平日里尽量不吃腌制品,什么咸鱼咸肉、咸笋咸齑,很少上桌。但记忆中的美味,却正是小时候吃过的那些腌制品:带鱼丝烤、乌贼鳔肠(乌贼内脏混合物)、三曝鳓鱼、蟹糊泥螺,等等,我想,这些人间美味已经融入故乡人们的基因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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