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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美术学院民艺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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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美术学院民艺馆远景 |
与贝聿铭追求现代主义的“高大上”与融入当地文化符号的建筑风格相比,日本建筑设计大师隈研吾恰恰相反,他的想法是:能不能建造一种既不刻意追求象征意义又不刻意追求视觉需求的建筑?隈研吾坦言,他的“建筑与场所契合”的设计理念,是受“3·11”日本大地震和美国“9·11”事件影响后逐步形成的:高大的和有标志意义的建筑物,在大地震和恐怖袭击面前,显得何等脆弱。建筑物本来是庇护人的场所,如今却变成了殒命之地。 建筑的悲剧必须有人来思考,隈研吾主动承担了这种使命。 他提出了“负建筑”的概念:“附伏于地面之上,在承受各种外力的同时又不失明快的建筑模式。”他的作品“龟老山观景台”,设计理念就是“消隐建筑,复原山体”,将原来已被削去的山峰复原,把原来高出山顶的观景台改成贴地“龟裂”形式的存在,建筑物与山峰齐平,隐藏在山体内。沿一条山坡上的“裂隙”步道而上,经槽沟状通道而达观景露台。观景台巧妙地隐藏在山峰树丛中,从远处根本看不见有这个建筑物。相对于老的搭建在山顶之上的观景台,隈研吾的新设计不仅体现出建筑不破坏自然环境的理念,更是一个让削去的山顶重新复原的成功尝试。 隈研吾的另一个设计案例是建在中国万里长城脚下的“竹屋”。地址是倾斜的,依原来山坡模样而建。在竹子里灌注混凝土加插钢筋作为结构框架,以竹子的野生性与垂直形状与场所契合。坐在竹屋里瞭望长城,可以感知到一份轻松怡然的心境。我在隈研吾《我所在的地方》一书中读到了他对“竹屋”的设计初衷。他曾在横滨大仓山那片抹之不去的竹林魅影中,感受到特别的光线、声音和气息,久久不能忘怀。当接受这个项目后,他到长城周边考察,发现那里处于一个寒冷和干燥的外部环境,就滋生出一个让人觉得柔软、潮湿的“东西”,于是就设计了“竹屋”这个房子。竹屋内部称为“洞穴”的部分铺陈出一大片水域,在层层叠叠的竹子空间里,想象中已经萌生出潮湿的小气候。在坚固长城的大背景下,这个“竹屋”起到了柔化空间的作用。按中国“竹林七贤”故事,还可生出“隐”的象征,确切地说,这“竹屋”是一片避舍,具备了“削”与“隐”的建筑内涵。 杭州的中国美院民艺馆,也是隈研吾设计的。根据特定山坡场地,隈研吾先后做出了“道路案”“围墙案”“地形案”三个不同的建筑方案。最后中国美院选中了“地形案”这个利用自然的山坡依势而建的方案,让三角形构成的平面和立面融入倾斜的山坡中。多面体的屋顶仿佛与地形等高线重合,这样,民艺馆新建筑沿坡建设,还能把山的形态保留下来,民艺馆以温和的形式嵌入山树绿色环境中。为了让建筑与景观相融合,建筑物的屋顶由一些废弃的屋瓦覆盖着,使建筑别有一番当地乡村小镇风情。建筑立面同样使用这些废弃的屋瓦,固定在交织的不锈钢丝上。瓦做的屏风融入了传统技艺,疏离的光线调节形成了有趣的光影效果。 被称为中国新乡土建筑大师的王澍的建筑作品,也处处透露出因地制宜的设计理念,强调建筑的“削”和“隐”,使用旧的建筑物材料,这些都和隈研吾的想法非常接近。比如由王澍设计坐落于浙江宁海的“十里红妆博物馆”,也是建于一个斜斜的山坡上。清水混凝土墙面,加压竹编条形,屋顶与部分间隔墙体也采用当地老房子的砖瓦。“十里红妆博物馆”依坡而建,建筑没有破坏山的形态。参观博物馆时,当到达山坡下的公路边,甚至在停车场当你把车停下时,你仍然看不到博物馆的整体建筑。这个“隐”是利用人的视角把建筑物隐藏了起来。 有一次我入住富阳的“富春山居度假酒店”,迈入空空荡荡的大堂,长长柱子把大堂吧隐在后头。别墅区也隐藏在一片竹林和树林里,主体建筑临湖依山而建。这个酒店由丹尼斯顿国际建筑首席设计师Jean Michel Gathy设计,成为中国第一座以现代建筑艺术来阐释黄公望《富春山居图》意境的中国江南建筑。 我隐隐觉得,世界上很多建筑师对“隐”与“削”具有相同的理解,而隈研吾在思想层面上具有更鲜明的色彩。尽管隈研吾的建筑物在中国不多,但国内兴起的个性化小城镇建设,会越来越多地接受隈研吾的“建筑与场所契合”理念,由工匠随地取材,应用本土建材和技艺,把建筑“削”“隐”于大自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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