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根

    自从浙东运河宁波段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勾起我这个老宁波对母亲河姚江难以抑制的情思。

    “姚江乘潮潮始生，长亭却趁落潮行。参差邻舫一时发，卧听满江柔橹声。玄云垂天暗如漆，舻声呕轧知船行。南风忽起卷云去，江月已作金盆倾。”宋代诗人陆游笔下的《发丈亭》，生动地描述了大运河宁波段始发的余姚丈亭，舟楫如梭，行人如织，商贸繁荣的昔日景象。徜徉在依江而建的丈亭老街，眼前展现的是一排排江南风貌的明清老宅。街道两侧店铺与居屋相间，南面的街屋临江，北面的街屋多为街巷。几位居民指着“集友弄”“史家弄”“卖柴弄”的路牌说：“这里当年曾是杂货、特产、柴草交易之地。”江边石阶上建有一亭子，上书“郑家渡亭”，一位老者相告：“历史上显赫一时、热闹非凡的丈亭古渡便是它的前生。”

    近年，丈亭镇在拓建新区的同时，对老街实施“修旧出新”的改造工程。粉刷一新的郑家渡亭与其旁所立的大运河宁波段起始石碑，向人们述说着岁月的沧海桑田。新铸造的铁质水文亭屹立江边，似与运河进行着今昔对话。老街居民将自家老宅按原样翻建一新。外墙上，一首首历代文人墨客有关丈亭的诗词，配以图画，展现出丈亭的历史风貌。你看，宋代僧人义銛的《丈亭诗》：“青青历历映江流，半是明州半越州。亭下寒潮亭上客，不知来往几何休。”明代诗人王淮的《丈亭渡》：“出县四十里，西来是丈亭。江分三派白，山拱万峰青。远树云间坞，香蒲雨后汀。舟人候潮至，饭罢即扬舲”……我们一边吟诵一边遐想，思绪穿越时空，一幅幅古时丈亭的山水画面跃然眼前。

    流连在古色古香的丈亭老街，游客们细细体味着千年运河的遗韵和风情。

    在丈亭郑家渡亭，乘船顺流而下，不消个把小时便到慈城镇的半浦渡口。放眼望去，迎接我们的是已在风雨中伫立了150多年的引渡标志——天灯石柱。大家踏着条石砌成的4米来宽的接水斜坡道上岸，仰望3米多高的天灯石柱，那矩形断面的石柱顶端置有古朴典雅的飞檐石龛。船工说，旧时石龛内用菜油点灯，照亮夜渡人，现在改装电灯了。紧挨天灯石柱的一方石碑，上刻“浙江省文物保护单位：姚江运河渡口群——半浦渡”。这是运河两岸众多渡口中幸存的一座完整的天灯石柱，凝望着它，脑际不由得跳出唐代诗人刘禹锡“君看渡口淘沙处，渡却人间多少人”的诗句。岸边一块清代《义渡碑示》记述：渡口由世居半浦村的郑氏家族捐田建造，三艘渡船，雇工分撑，为不收渡资的义渡。每逢集市，余姚、鄞县等周边乡民纷纷至此赶集，日渡乘客千人。而今，桥梁飞架，交通工具众多，一条渡船也显空闲了。

    入村走户，我们被古村丰厚的历史底蕴震撼。半浦村三面环水，渡口招揽四乡客货，集市兴旺，村民富庶。郑、周、孙等望族历世聚居，行文重教，村中遗留大量明清古建筑。走街串巷，一路都能看到鳞次栉比、错落有致的马头墙。“中书第”“周家祠堂”“塘路墩”“半浦大屋”“乐善堂”“古宅益丰门头”……逐一看去，高耸的马头墙，砖雕的门楣，粗大的柱子，花样各异的木格窗，显示着古建筑群非凡的气派。村民告知，只有600余户人家的半浦村有区级文保点24个。

    得知我们从余姚丈亭乘船而来，村民讲了个半浦承传余姚文脉的故事：

    康熙年间，一代鸿儒、思想家黄宗羲在余姚黄竹浦的老宅失火，藏书损毁大半。远在半浦村的黄宗羲弟子郑性驾舟星夜赶往黄竹浦，把黄宗羲的珍贵藏书用船载至半浦。此后耗时5年，整理出黄氏残编3万卷。郑氏家族又建藏书楼“二老阁”。四方学者纷至沓来，半浦村遂成浙东学术重镇。“二老阁”鼎盛时藏书五万余册，与天一阁齐名。大运河穿越黄河长江，贯通南北，有力促进了神州大地经济文化的交流与发展，是弥足珍贵的历史遗存。现今，半浦村编制了古村保护规划，投资修缮古建筑，成立义务文保队，挖掘整理历史文化，不愧为明智之举。

    极目滔滔姚江，但见宽阔的江面上，一艘艘三十来米长、四五百吨位的大型货轮，“哒哒哒”行进着，西行的船只满载货物，船舷贴着水面由东而来，向上虞、绍兴、杭州进发；卸载后东去的船只，船体高耸水面，空悠悠驶来，它们将通过姚江船闸出甬江到镇海港区装载货物。

    在姚江之尾的湾头，我们看到御潮蓄淡的姚江大闸，高高耸立，一艘艘五百吨位的货轮正从这里过驳进入甬江，驶向大海。宁波，这座中国大运河最南端的城市，就此成为中国大运河连接世界大通道的南端国门——“东出大洋、西连江淮、转运南北、港通天下”，承担起中国大运河“通江达海”的使命。

    现场忙碌的船闸安检调度员告诉我们，宁波镇海港区是浙东运河“海河联运”的枢纽，联运货物主要有煤炭、黄沙、钢材、工业盐等，一年过往姚江船闸的船舶有2万多艘次，货运量500多万吨。正在过船闸的“浙上虞货轮”船工算了一笔账：“我们为绍兴浙能电厂运输煤炭，走运河水路比陆路运输每吨运费少10元，浙能电厂一年就可节省三千多万元，又能为道路交通减轻压力。”

    大运河水流淌着，徐缓，沉静，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