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毅            

    我爱猫，爱猫的高冷，猫的调皮，猫的好动，我爱猫饮水的样子，也爱它趴在猫窝里晒太阳的样子。事实上，我爱猫，只是因为妻子爱猫。妻子养了两只猫，一只名为“呼噜”，一只名为“胖子”，都有十多斤重，每日里像小老虎似的在客厅里巡视来巡视去，还冲着人撒娇耍赖。身居“铲屎官”要职的我，平日里遇着与猫相关的人和物，总要忍不住多看两眼。那日，微信群里有人晒夏目漱石的《我是猫》，便忍不住买了来读。我原以为这是一本写猫的“饮食起居”的书，读完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坦白来说，虽为名家著作，《我是猫》没有想象中来得好读，故事平平，甚至略显乏味。如果只是泛泛而读，信手翻上十几二十页，你或许会忍不住腹诽：“这都写的是个什么玩意儿。”然后把书丢到一边。可是你若肯沉下心来，细细咀嚼书中的字句、行文，你也许会发现，那些无味实为至味，那些无意义便是最大的意义。

    阅读《我是猫》是需要一个过程的，相信很多读者有着与我一般的阅读体验，一开始觉得内容太过无聊、琐碎，还以为是译本的关系，便去索求更多的译本，待到浏览了大半却发现它们的差别并不大。显然，我们之所以会觉得无聊、无趣，原因无他，而是故事里的那些人物干的就是这么无聊而无趣的事情——而这，或许正是作者想表达的，想要揭露和批判的。理顺了这一点，再读的时候便没有了障碍，甚至越读越有味道。

    小说以一只猫的视角打量这个世界，通过审视猫主人苦沙弥和他的家人、朋友、学生以及金田小姐的婚事引起的纠葛，反讽人类的奇葩行径。无论是苦沙弥、迷亭先生、越智东风、水岛寒月还是金田小姐、鼻子夫人、铃木籐十郎，从那些人身上你能提炼出很多负面的关键词：无聊、做作、虚伪、刻薄、自私、牢骚、爱面子、故作风雅……

    毫不讳言地说，《我是猫》里几乎没有一个真正的好人。他们有的以打趣别人为乐，有的以捧高踩低为能事，有的则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眼里只有自己和利益。小说借由一只猫的见闻，毫不留情地加以批判。在小说中，“我”不仅看这些人“表演”，也对他们的表演进行“评价”，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位“猫大人”承担了与《皇帝的新装》里小男孩相似的角色——负责说别人不曾说或不敢说的真话。

    “我”眼中的苦沙弥是这样的——“我的主人任何方面都没有过人之处，却什么事都喜欢折腾一下。他有时写俳句投稿给《杜鹃》杂志，有时写新体诗投稿给《明星》杂志，写错误百出的英文，有时还练练弦乐，唱唱谣曲，甚至咯吱咯吱地拉过小提琴。只可惜，没有一样学得好的。”“我”眼中的金田夫人则是这样的——“那个发出尖细声音的女人，穿着一身双层丝绸和服向屋里走来，衣服太长都拖拉在席子上。她四十来岁，那光额头上立着一排发帘，就像是一道堤坝，使得至少半张脸都朝天指着。她的眼睛就像是斜坡一样，斜成两条直线，左右对立着……唯独鼻子特别大，就好像把人家的鼻子偷过来装在了自己脸的正中央……”如是种种，不一而足。语言俏皮辛辣，宛如斧劈刀砍，让人大呼“痛快”。

    此处便不得不佩服夏目漱石的笔力之健，信手挥洒，却有入木三分之效。夏目漱石讽刺起人来真可谓一点不留情面，而猫的另类视角加深了这种讽刺对人、对心理的冲击：苦沙弥和迷亭先生探讨的多是些无聊的话题，水岛寒月研究的也尽是些无聊的课题；逐利拜金的大网之下，有人威逼，有人利诱，甚至连苦沙弥的邻居都充当了金田一家的“探子”……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眼所见来、耳所听来。可以想象，当出现在一本书里的人都有这样那样问题的时候，作者想要表达的大概是这个时代也有问题了吧。

    事实上，不仅人有问题，连猫也有。它觉得人类“愚蠢又无聊”，可自己至死都学不会捉老鼠；它明明知道苦沙弥等人身上的毛病，却还是被他们所同化，一如书中所说，“我慢慢忘记了自己还是一只猫”；它一边“轻人贱物”，一边好吃懒做，到最后连死也死得“不正经”，这便让小说的讽刺意味变得更浓了。

    宛如匕首投枪直刺痛处，这一点，夏目漱石倒是与鲁迅先生异曲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