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颐 12点,是界点。每天上午,洗衣、拖地、整理、投稿、与编辑交流、刷豆瓣微博、转一些书讯、传一些文稿、做饭、洗碗……各种杂务裹挟时间,飞速流逝。当时针与分针在12点那个时刻重叠,午后的光阴,才是属于我自己的。周围静默下来,小憩,然后读书。 一天又一天。有时候,连我的亲人都诧异,怎么坐得住,不无聊吗?嗯,不无聊。没有什么比读书更经济,也更丰富的,再没有比这更适合我的。何况,遇见有些书,那种喜欢的心情,难以言表。慢慢地靠近,仿佛故交重逢。 你看,她读《米开朗琪罗与教皇的天花板》,感兴趣的也是讲解湿壁画技术的部分,硬把社科书读成了美术书;你看,说起赤木明登,她也热爱器物的日常之美,吃饭的碗、喝茶的杯子、陈列餐具的盘子,它们通向生活本身,它们等同于生活;你看,说起建筑,她最关注的是园林和民居,她说建筑是最靠近我们的艺术品类,我们都栖居在建筑空间里;你看…… 她是黎戈。我在读她写的随笔集《平淡之喜》。我很喜欢。 可以用一堆形容词充分表达澎湃的情感,也可以写出一大段激扬的句子,可是,往往被击中的时候,反倒不会想起漂亮的语词,只平淡地说:真好啊,我喜欢。 每天早晨,我上豆瓣,总能看到黎戈的读书标注。黎戈的短评是真的短,寥寥数字,语气基本像聊天,简直毫无文采,没有文青气质。一天一天看下来,才能明白这些评论的真诚。在《平淡之喜》里,黎戈从香水、衣服、咖啡、植物说到书写,遵循天然的,是最美的。她说,文美在质,而不在饰。这是黎戈的文学观,也是她的审美观。 平淡,不是平白,更不是平庸。平是平易,是老舍先生说的那样,从生活中找语言,语言就有了根。淡是韵味,是汪曾祺先生所追求的,淡而隽永,返璞归真。黎戈的随笔,不华丽不矫作,读起来很舒服,是来自生活的语言,又脱去了原生态的粗糙与随意,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易于理解而又温雅敦厚。 古书《人物志》言:“是故,观人察质,必先察其平淡,而后求其聪明。”具有中和之资质者,定然平和、淡泊而无偏颇之味,能够变通转化而符合节律。 我想,这句话用来形容黎戈的为文、为人,都是恰当的。黎戈时刻注意着生活的美,她把自己融入美的环境,有那么多热爱的东西:自然、博物、园林、色彩、味道、艺术……黎戈的生活美学,不是时下常见的、鼓吹滥了的那些所谓慢生活、所谓种田农耕。她爱的,就是日常,就是生活。 用阅读不断提升审美的能力,用阅读体察人情世态,体察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好的。我喜欢这样的作家,喜欢这样的文章。一点一点,就这样读着,不时地发现,如此贴切,我所有想说而无法表达的,她都说了出来。渐渐地沉浸,勾起了思绪。忽然之间,哽咽落泪。 书到中段,有篇《用右手去修改左手写的文章》让我沉思。在我们的生命中,总有处于低谷的“左手时刻”,我们要如何学会让右手与左手和解呢?我有时也有怨念,在小时候,为什么我必须省下早餐钱才能积攒买书,为什么我没能上好的大学接受好的教育?我的心里有一个黑洞,在那么多年里,一直没能填满。所以,直到如今,我依然克服不了囤书的欲念,也克服不了慕强的心理,那些高深艰涩的学术著作,我没有能力领悟,更像是自我的弥补。 读《平淡之喜》时,我坐在地铺上,背靠墙壁,秋阳晴灿,有光透过玻璃,洒在书上,洒在我右半边的身上。天气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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