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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为我做草鞋 |
崔海波 文/摄 前几天,我花7元钱在网上买了两斤稻草,拿回家请父亲做草鞋。父亲说,家里没有草鞋耙,得向别人去借。 草鞋耙是一整套做草鞋的工具,除了五齿耙以外,还有扳栿、梯子档以及一根弯弯的类似牛轭的木头,过去家家都有。记得我外公家的这套工具就放在楼梯下的鸡笼上面,方便随时取用。后来经济条件好了,农民穿得起跑鞋了,草鞋耙成了闲置物品,被束之高阁。再后来很多农家翻修房子,或者干脆拆旧建新,包括草鞋耙在内的很多旧家什被拿来劈柴烧了,我家的草鞋耙就在1986年翻建房子时不知所终。这回为了给我做草鞋,父亲问遍全村,总算借到了一套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草鞋耙,勉强还能用。 晒干的稻草在做草鞋之前先要在水里浸一下。母亲看了一眼我网购来的稻草,说,这是红稻草,软软的,稍微浸一会儿就够了,要是晚稻草的话,很硬,要浸半天。 父亲已经几十年没做草鞋了,基本的步骤有点忘了。我从“抖音”上找了几个视频让他参考,他总算找回了一点感觉。父亲14岁小学毕业后,开始上山下地干农活,很费鞋。那时,布鞋是高档鞋,干农活的时候舍不得穿。村里的男人们都是在下雨天不出工时自己做草鞋,手脚麻利的人一天能做六双,父亲一天只能做一双,上午一只,下午一只。我说,你动作这么慢,草鞋不够穿了怎么办呢? 他说不会的,如果单纯用稻草做鞋,上山穿两天就坏了,他用碎布条和稻草夹在一起做成的鞋子,很耐穿。做鞋速度虽然慢,但牢固度更胜一筹。 旧时樟村女人不做草鞋,她们养蚕织丝绸,只做精细活,技术难度比做草鞋高很多,即使做鞋也只做布鞋。樟村的两大主产分别是贝母和蚕丝,很少种稻。我父亲做草鞋用的稻草是老黄牛帮他赚来的。我曾经好几次听父亲说起家里的那头牛,能顶一个壮劳力。每年清明节前后,出租给山外平原地区农户耕地,等到寒露时节回家,租金是一船稻谷,大概500公斤吧,附赠几捆稻草。这些稻草足够做草鞋和枕头,冬天还能铺在床上,温暖舒适,堪比席梦思。 在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时代,樟村农民做草鞋要用到的麻绳也是自产的,他们种络麻搓绳子。麻绳主要卖到山外的黄古林一带,那里的农民做草席需要用麻绳做席筋。这次我为了请父亲做草鞋,还花9元钱在网上买来一卷络麻绳。其实塑料绳也能替代,但那样的话,做出来的草鞋就不地道了。 父亲说,他小时候刚开始做的草鞋,形状难看,还不合脚,但再丑也得穿,花钱买草鞋是不可能的,穿着布鞋上山下地干活也是不可能的。农民把做得不好的草鞋比喻为捏塌鱼,很形象很生动。这次父亲一边做草鞋,一边向我解释那句不俗气的老话:“捏塌做,捏塌着,捏塌不做要赤脚。”用樟村话来读,抑扬顿挫很押韵。意思是“自己做的鞋,好好坏坏都要穿,否则只能赤脚了”。我这个人爱钻牛角尖,一咬文一嚼字,直觉这句老话里出现的三个“捏塌”各有指代。第一个是指人,第二个是指脚,第三个才是指草鞋。“着”就是穿的意思。所以这句话里带有戏谑诙谐、自我调侃的意思。 想象着父辈们一边做草鞋,一边创作着美丽的草鞋文化,苦中作乐,真是太有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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