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晓燕 

    今天是12月3日。这一天对我们宁波人来说，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日子。72年前的今天，也就是1948年12月3日，满载3000余名乘客，从上海开往宁波的江亚轮在长江口里铜沙洋面爆炸沉没，2300余条生命葬身海底，其中绝大多数是宁波人。这场悲剧造成的死亡人数，比此前因1500余人罹难而震惊世界的泰坦尼克号冰海沉船事故，还多了约800人，是真正的世界最大海难。

    作为宁波人，我们不能忘记这特殊的一天，不能忘记当灭顶之灾突然降临时，在茫茫大海中伸出援手施救的过往船只，尤其是出手最快、救人最多、最奋不顾身的头号功臣船——“金源利”号机帆船。据统计，江亚轮全部幸存者近千人，“金源利”一条船就救起543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将这么多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无量功德，应该永远铭记在心。感恩心是人类最重要的底线之一，宁波老话说：“屋怕勿稳，人怕忘恩。”就是这个道理。

    “金源利”海上救人的过程，对其自身也是一次生死考验。2001年冬，笔者曾在温州意外采访到当年直接参与抢险救人全过程的“金源利”船员俞振中先生。他激动而详细地向我讲述了那段惊心动魄的往事。今天我们就来大致上回顾一下。

    俞先生说：1948年那时候，我刚22岁，在“金源利”当管理人员。12月3日傍晚5点左右，“金源利”从上海外滩码头出发，到海门（现椒江）去装运橘子。出吴淞口后又开了一个多小时，晚上7点多开到了出事海域。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我和船老板张翰庭先生等人正在船舱里休息。突然，二副急急忙忙跑进来向张先生报告：“前面有艘船出事了！”张先生让我马上去看一下。我跑到甲板上一看，哎呀，果然不好了！只见千米开外停着一艘大轮船，似乎正在下沉。所有的客舱一片漆黑，乱哄哄的嘈杂声从海面上隐隐传来……

    过了一会，我们“金源利”接近了出事轮船。这时候我看清了，是江亚轮，确实正在下沉！我立即冲到船舱内向张先生汇报，张先生大吃一惊，让我赶快把船长叫来，问他：“救人有没有危险？”江亚轮比我们“金源利”大了近10倍，大船在沉没时激起的巨浪，会将靠近它的小船掀翻。这个危险船长再清楚不过了，但他不敢直接表态，只是对张先生说：“您决定！”张先生略一沉吟，毅然作出了他这一生中最重要最无畏的决定：“救人！” 

    张先生跑到驾驶室亲自指挥，“金源利”开足马力，朝着不断下沉的江亚轮快速推进。江亚轮是一艘100多米长、四层楼高、3300多吨位的庞然大物，尽管这时候底舱已经没入水中，船身仍然遥遥高出“金源利”。就在“金源利”的船头快要碰到江亚轮的船舷时，聚集在江亚轮甲板上的几百名乘客，不顾一切争先恐后如同高台跳水般哗啦啦往下跳！他们有的跳到了“金源利”的船头甲板上，有的不幸落进了海里，呼救声、号哭声此起彼伏。“金源利”顿时失去平衡，一阵剧烈颠簸，摇摇晃晃、飘飘荡荡向后退去，船头也被震得转了方向。我一看我船有倾覆危险，立即指挥船员们将甲板上的江亚轮难客疏散到各个船舱里，以降低重心稳定船体。张先生坚持继续救人，下令调转船头再次冒险靠上前去，第一次的惊险情景又重演一番。张先生命令“金源利”第三次上前，这时候我船上的一条缆绳也抛到了江亚轮上，在江亚轮的栏杆上系紧之后，就成了一条逃生的生命线。一部分乘客抓住缆绳，一个接一个滑到了“金源利”的甲板上。这样反复三次，先后共花了近2个小时。在此期间内，我们全船30多名船员，个个拿着竹竿、木棍、绳子等等一切可以拿得到的救人工具，伸到海里去捞人，这样也救起了七八十人。

    最后，“金源利”实在吃不消了，如再救人就要翻船！船员不得不忍痛斩断了缆绳，含着眼泪将我船驶离了江亚轮。这时候，江亚轮的第二层已经没入水中看不见了……

    “屋怕勿稳，人怕忘恩。”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们打开记忆的闸门，让思绪回到72年前那个空前绝后的夜晚，就是为了和读者朋友一起共勉，像“金源利”这样的事，像张翰庭这样的人，是永远不能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