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因为“炮冲”,我的右手腕旧伤添新伤,无论骑自行车还是握方向盘,都苦不堪言。 一个月光如水的晚上,我在姚江边散步,路过包玉刚图书馆对面江滨公园的长廊亭时,黑地里突然跳出一位老者,一把握住我的右手使劲摇晃,说好多年没碰面了,难得难得。我顿时痛得龇牙咧嘴,一瞧老者乃是业余二胡高手、高桥派出所前所长顾尧根。顾所长手劲不减当年,只是我的老脸已皱成山核桃,面目狰狞。此后晚上散步路过江滨公园长廊亭,一听到悠扬的二胡声,赶紧绕道而过。那些日子,碰到久未谋面的亲朋好友,看到他们热情地伸出右手作握手状,我赶紧以防疫的名义,双手作揖。 那段苦日子里,我每天要去鄞州区四明西路上的一家单位,不能骑车,也不能驾车,只好选择乘公交车。我在手机上下载了一款“车来了”软件,出发前做好功课,查询公交车到站时间,倒也省却许多不必要的等候。我家的小区后门是510路公交车停靠站,我的行程是先乘510路公交车到鄞奉路尹江路口站,再转乘179路公交车到钟公庙中学站下车。如果“车来了”软件提示510路公交车还有两分钟就要到站,本人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站头——尽管手受了伤,双腿还是利索的。 我以前很少坐公交车,改乘公交车后,既兴奋又彷徨。乘车前万万不能忘记戴口罩,上车乖乖地亮健康码、刷乘车卡。找到座位后,我一边欣赏窗外风景,一边竖起耳朵时刻关注车内的语音提示,生怕错过站头。公交车坐久了,便能察觉车上有世态。每逢站点上车,总有三五个打扮年轻的大妈,疾步上前,争抢座位;遇到熟悉的邻居或朋友,她们伸手把口罩往下一扯,见缝插针开始交流。随着话题的深入,嗓音逐渐变大。我对大妈们的高声交谈抱以充分理解。多年前,读过爱尔兰剧作家萧伯纳的《贝多芬百年祭》,开篇一句是“一百年前,一位虽还听得见雷声但已聋得听不见大型交响乐队演奏自己乐曲的五十七岁倔强的单身老人……”耳聋是多么的可悲,伟大的贝多芬连气势磅礴、高亢的交响乐也听不到,他只能咆哮了。我父亲年近百岁,一日两顿绍兴老酒,四两一餐,只是听力大为减退,他和我们讲话,声如洪钟,生怕我们听不见。他看电视,喇叭开得贼响,像极KTV里播放迪斯科。 公交车上的大妈聊得最多的是养儿育女经,听入耳了,觉得也是经验之谈,某些时刻恍然觉得行进中的车厢变身长知识的大课堂了。但有些乘客也令人生厌,对着手机大吼大叫,旁若无人。 510路公交车从姚江站始发,大半行程在海曙老城区逼仄、拥挤的道路上,不时得应付摩肩接踵的人流。有时看到横穿马路的行人,我的第一反应是司机要踩急刹了,赶紧握住扶手,以免前仰后合。谁知司机似乎早有预料,稳稳当当地慢行、停车,让行人先过。我平素驾车,扣分罚款常犯在“车让人”的路口“车不让人”。公交车司机就不一样,看到行人离“车让人”的斑马线还有一两步的时候,就提前停车等候。看似小小的举动,却让行人感受到了文明,许多行人往往迈开大步快速通过。 今年双十一期间,我登上510路公交车,刷乘车卡时,情急之下多刷了一次。女司机提醒我,多刷了可以打乘车卡上的电话反映,钱会退到卡里。我嫌麻烦,后来就忘了此事。谁知11月17日一早乘上510路公交车时,女司机认出了我,说我以前多刷过一次卡,这次可以免费。 乘公交使用“车来了”软件,让我充分体会到智能化带给生活的便利。十年或二十年前,每次候在公交车站,总是翘首以盼望眼欲穿,嘀咕着公交车来了吗来了吗?“车来了”改变了我的乘车方式,譬如我乘510路公交车到鄞奉路尹江路口站转乘179路公交车时,一查软件,还要等10多分钟,索性迈开双腿直奔长丰大桥,开始一程短暂的锻炼。当我走到鄞州万科江湾府西站时,远远看到179路公交车徐徐驶来。步行十几分钟,出点微汗又消磨等候的烦恼,一举两得。 乘公交车也会遇到尴尬糗事。有一次,我在179路公交车上看微信入迷,错过下车站头,待回过神来,公交车驶离停靠站已有三四米。我是懂法的,逼停司机等于违法,索性一路坐到底,权当捡了个便宜。车到火车站南广场终点站,我穿越整个宁波火车站的地下负一层,赶往北广场965路公交车的始发站,乘车回家。现在,我市交通发达,凡是有公交车停靠的地方,都能找到回家的公交车。 但凡需要转车的乘客,最大的愿望是能和下一辆公交车无缝对接,但要达到无缝对接,光应用“车来了”软件还不够,因为车辆行驶还受路堵等不可预测因素的影响。我在持续乘坐510路、179路公交车往返新芝路与钟公庙中学的日子里,无缝对接的机会少之又少,偶然有一两次,就像自驾遇到一路无红灯那般的爽快。 我一直想写写乘公交车的文字,但在右手腕受伤的那些日子里,键盘上敲字,犹如石匠在青石板上凿碑文。如今伤痛大有减轻,赶紧把这些感受记下来,聊以慰藉乘公交车的那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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