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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2月22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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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宁波过冬至

    

    

    

    裘国松/文 柯以/摄 

    

    每年12月22日前后,便是农历“二十四节气”中的“冬至”。

    冬至节有着太多太多的老话,而最重要的老话还是“冬至大如年”。对于二十四节气,《史记》云,“气始于冬至,周而复始”。因此古人最看重冬至,认定它为起点。古代的官府,把冬至作为一个重要的节日。汉代以冬至为“冬节”,那天,政府官员例行放假。宋朝以后,皇帝在这一天,总要到郊外举行十分庄严的祭天大典,以期来年国富民强、天下太平。

    官府的这种习惯,对民间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大如年”的冬至节,首先是民间祭祀祖宗的吉日。旧时在宁波乡风淳厚的地方,有“冬至祀先”的讲究。那一天族众聚队,一块到宗家祠堂祭拜祖先,吃冬至酒。宁波多地还有冬至扫墓的习俗。祖上长眠之地,不可轻易动土,于是修祖墓、立墓碑、迁旧坟之类的“动土”事宜,也往往选择临近冬至时进行,以示对祖先的敬重。

    民以食为天,冬至节的美食习俗,较为普遍的是北方吃饺子馄饨,江南吃汤圆。有所不同的是,我们宁波人吃的是“冬至汤果”,至于吃汤圆,那是正月里的美食。

    为吃“冬至汤果”,准备起来还是很费劲的。长辈们先要将糯米浸泡数日,然后送到磨坊去。那时候,邻家阿叔辟有一间小磨坊,内置一具祖传的老石磨。冬至前夕,老石磨吃香得很,十多户人家轮流使唤它,往往是两位女性配合着磨。轮到我家,总是大姐推着木架子吱吱地磨,母亲则均匀地添加着湿淋淋的糯米。我们几个小屁顽童,总在一旁看热闹,却只有添乱的份。糯米磨成了浆泥状,盛在一口小缸中,放上适量的盐,棍棒搅和一番。数天之后,纯净的糯米粉,便静悄悄地沉淀在缸底。明天要吃了,今天晚上用勺子把缸底的淀质掏上来,装入布袋,置于草木灰中。隔上一夜,吸干了水分,便可搓成小团小团的汤果,放入沸水中煮熟加糖,最终才是一碗碗“冬至汤果”。多少个冬至节,我在母亲的注视下,埋着头,有滋有味地吞喝着她做的“冬至汤果”。

    宁波传统的“冬至汤果”,并非清水汤果,往往要和上切成小块的番薯,还有酒酿。严格地说,宁波人吃的“冬至汤果”,那是“三合一”——番薯、酒酿、汤果。“番”与“翻”同音,甜甜的番薯汤果,则有把今年霉运、晦气全部“翻”过去的寓意。宁波土话中,酒酿叫作“浆板”,“浆”又跟宁波土话“涨”同音,取其“财运高涨”“福气高涨”的彩头。这实在太有仪式感了,由此老宁波也有“吃了汤果大一岁”的说法。

    早年,我与四川的一位民俗学家聊冬至习俗。他说,冬至这天采桑叶阴干,名“冬桑叶”,可以入药,祛风除寒。他们那里老话说:“吃了冬桑叶,清热又止咳。”冬桑叶,我们宁波也有,但用法不一样。我的长辈们说,冬至夜冬桑叶洗洗脚,冬天不会生冻瘃(冻疮)。现在细想起来,冬桑叶能活血,有它一定的科学性。不过,祖上传下来的“洗过一次不生冻瘃”之说,更多的是美好心愿,一种夸张的说法。在那个饥馑年代,我们衣着普遍单薄,冬至夜老桑叶洗脚后,接下来冻瘃还是普遍生。毕竟,防冻瘃,穿暖和才是王道。

    记得年少时,冬至傍晚放了学,我和同学成群结队去小镇东面的大队桑园,采集大把大把枯黄的老桑叶,顺手还在小溪中洗去尘土。临睡前,母亲总会将桑叶放入厚重的木脚桶,用沸水冲泡,待略温后,姐弟们便乐滋滋地将小脚伸进去。我们尽情地以柔软的桑叶,一遍又一遍地擦洗着,久久不肯把脚从脚桶里拿出来。

    冬至一过,春节就为期不远了。

    “把节”的母亲们、阿婶阿嫂们,忙着替家里老小纳新鞋,以便过年风光一番。小时候遇上冬至节,缘于盼着穿新鞋,很在意母亲说的“干净冬至,邋遢过年;邋遢冬至,干净过年”这句老话。所谓“干净”就是晴天,“邋遢”乃指雨雪纷纷。童年的我,期待冬至那天下雨落雪,好让正月初头天放晴,如此才能穿上母亲手纳的新布鞋,欢欢喜喜去拜年。要是“邋遢过年”,乡路湿滑,新布鞋只能被旧雨鞋替换了,那该有多扫兴!

    冬至,那是咱北半球全年中白天最短、夜晚最长的一天。这种情况恰与夏至相反。冬至那天,祭过老祖宗,吃罢“冬至汤果”,泡过“桑叶脚”,大人们总会搬出“坐坐夏至日,睏睏冬至夜”的老话,催促孩子们早早上床,去暖洋洋的被窝里,睡上一个顶漫长的冬夜。

    又是一年冬至。当年结伴采集冬桑叶的伙伴们,早已星散于天南海北;年年为我做“冬至汤果”的老母亲,也已长眠于寒山。我忍不住替记忆深处的“冬至”,也是为我远逝的童年,写下这些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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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