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电影《地道战》让许多人知道了在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中，河北冀中平原的八路军游击队，展开过灵活机动的地道战，狠狠打击了日本鬼子的嚣张气焰。

    但越南军民开展的地道战，我是很晚才知道的。

    2003年，我在翻译英国作家弗·福赛斯惊险小说《复仇者》（Avenger）时，第一次知道了越南的地道和地道战。小说的主人翁加尔文·德克斯特出生在美国新泽西州一个贫穷的建筑工人家庭，他个子矮小但意志坚强，对危险有一种本能的预感。越战期间他加入美军特种部队“地道老鼠”小分队，经历了残酷的地道战考验。弗·福赛斯对地道的描写详细、生动。越南的地道系统主要位于南方城市西贡（今胡志明市）西北郊的“铁三角地区”，其中最著名的是古芝地道，得名于附近一个乡镇的名字。越南军民用蚂蚁啃骨头的精神，挖掘了四通八达的地道，据此抵抗来越南打仗的外国军队。

    1954年奠边府战役后法国人败走越南，但随后美国人来了。越南人民返回丛林重新开展游击战，并继续挖掘地道。季风过后，红土松动，易于挖掘。到了旱季，红土则像混凝土一般坚硬。到二十世纪60年代中期，“铁三角地区”的丛林里形成了一系列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弯弯曲曲的地道网，总长度有300多公里，里面宿舍、食堂、车间、仓库、会议室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医疗诊所。越共游击队巧妙地利用古芝地道，与美国和南越军队展开英勇顽强的地道战，把美国陆军王牌重装部队“大红一师”（第一机械化步兵师的绰号）打得晕头转向。

    不知怎么回事，越南的古芝地道使我心心念念。我一直想去那里走走，亲眼看看那个地道系统。退休当年的2016年11月，我和妻子迫不及待地飞到了越南南方的港口城市胡志明市。

    市内有好多宏伟漂亮的法式建筑，包括市人民委员会（市政府）办公大楼、歌剧院、邮政总局和圣母大教堂。在酒店所处的市中心第三区武文泰街上，有一个战争遗迹博物馆。展品分室外和室内两大部分。室外摆放的是被越共击落、击毁或缴获的美军飞机、大炮和坦克等重武器；室内则陈列着轻武器以及图片和文字介绍，也有关于古芝地道的简单资料。

    这个博物馆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象，是1968年3月16日美军在越南广义省制造“美莱村大屠杀”的照片和文字说明。该惨案经美国调查记者西摩·赫什在媒体上揭露后，国际社会一片哗然，触发了美国人民的反战情绪，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越战的结束。赫什本人也因此在1970年获得了美国新闻界的最高奖项——普利策奖。

    由于古芝地道位于胡志明市郊外，交通不便，我们在酒店报名参加了一个临时的半天旅游团。那天刚下过雨，地上湿漉漉的。上午9时许，一辆小面包车从其他酒店开过来接上了我们两人。导游简单地说了下行程，然后让游客挨个自我介绍。游客是三对夫妻和一名单身男子，总共七人，却来自亚非欧美四大洲的中国、南非、爱尔兰和加拿大，这是一个多国人士旅游团组。

    公路比较简陋，坑坑洼洼的，路上有积水。大约1小时后，汽车抵达丛林地区的古芝地道。当年挖掘地道和开展地道战的越共游击队大概想象不到，几十年后这个地方会成为一个热门旅游景点。

    进去后先是一个很大的射击场，地上布满了射击过的弹壳，桌子上摆放着AK-47冲锋枪和M16自动步枪等枪支，铁栏杆上还安装了拖着子弹带的车载重机枪，供游客打枪射击过把瘾。团组内年轻活泼的南非女子摩拳擦掌，带头玩了一下突击步枪的射击。然后导游与我们这个多国人士团队拍了一张合照，接着带我们去参观。感觉这里与福赛斯在《复仇者》小说中描写的一样，丛林中到处是各种各样的地道出入口，还有设在地下的仓库、厨房、会议室和简陋的兵工厂。

    土路边的林地里有一个大坑，里面积有雨水。我问走在旁边的爱尔兰人格雷厄姆，这是不是炸弹坑。他说是的，是当年美军“同温层堡垒”B-52轰炸机对地道实施投弹后形成的弹坑。看来他对古芝地道知道得很多。林中的一块开阔地上有一堆锈蚀的坦克残骸，游客纷纷拍照留念，炮塔上用白漆英文手写体写着：1970年被延时地雷炸毁的美军M41坦克。

    有一段地道可供游客下去体验，但必须猫着腰才能行走。我去走了走，感觉有点累人，但当年的越共游击队就是在这里开展艰苦的地道战，虽然他们使用的是老式拉栓式步枪，但从枪管里射出的子弹照样能够击穿美国大兵的脑袋。持续遭遇冷枪袭击的美军使尽了各种手段去对付地道，但都无济于事。轰炸不能奏效，黑咕隆咚的迷宫里有许多出入口；毒气也没用，地道内设有水泄不通的弯管，像抽水马桶那样做成了U形，里面灌了水。最后，美军不得不挑选一批小个子的战士组成“地道老鼠”特种部队，深入地道去对付越共游击队。但地道内遍布陷阱、机关，游击队神出鬼没，地道战步步惊心。美军“地道老鼠”的人数，最多时大概有350人，分别来自“大红一师”的工兵部队和“热带闪电”第25步兵师一支同等规模的部队。后来其中的100人死在了遥远的异国他乡，另有大约100人精神失常，被送进医院接受创伤治疗，再也不能参加战斗了。但地道战中越方的伤亡人数至今仍不为人知。

    1973年初，随着越南和美国签订结束战争恢复和平的《巴黎协定》，幸存的“地道老鼠”随同美军其他部队开始撤出越南返回美国。越战地道战结束了。

    古芝地道之行让我了解了越南地道的复杂和地道战的残酷，圆了我的一个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