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伟年

    江北区慈城镇黄山村有两座平地而起的小山，人称前黄山、后黄山。传说有一仙人挑了满满一担盐，走到这里，不小心脚被石头蹩了一下，身子一晃，两只箩筐里的盐撒了出来，变成了两座山。

    与前黄山相连的是一座小山包，山上茂林修竹，鸟语花香，一个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坐落其间，村民以种植水稻和侍弄竹木为生，只要不遇大的灾旱，温饱不虞，日子过得就像村口的井水，波澜不惊，宁静祥和。这个小村庄的人几乎都姓计，因此被称作计家山或计家山下。

    在我国，姓计的人并不多，可在这里却有一个计家，肯定有一些故事。让时光倒流到2500年前，正是春秋诸侯争霸的年代。黄山属于越国，那时越国被吴国打败，国君勾践刚被夫差放回会稽，整个国家笼罩在失败的阴影里，人民苦不堪言。尽管如此，从国君到黎民，心中都有一个愿望，就是卧薪尝胆，发愤图强，一雪前耻。恰在这时，计家山下来了十几个人，为首的中等身材，长须及胸，后脑随意打了个髻，麻衣布鞋，道骨仙风。他眼光一扫，便对众人说：好地方，我们便在此地结茅为庐，静心读书。此人便是计然，春秋时期著名谋士，经济学家。史书记载，计然是宋国葵丘濮上（今河南商丘民权县）人氏，姓辛氏，名文子，早先是晋国流亡的贵族。据说他是老子的学生，自小勤奋，博学多才，天文地理无所不通，又因为他酷爱山水，时常观察学习大自然，所以，善于在事物刚露端倪时便能预知其发展规律，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匡世之才。尽管才高八斗，但品行刚直，不愿自荐于诸侯，当时其人并不为天下知。

    天生我材必有用。在计然结庐计家山不久，一位神秘人物来找计然，两人一对眼，就觉得志趣相投，于是彻夜长谈。计然应询，从天文地理到治国理政，从越国失败的原因教训到雪耻复国的方略，侃侃道来，说得客人两眼放光，拜伏在地，一定要拜计然为师。计然见此人聪慧好学，品行端正，便顺水推舟，收为弟子。此人便是鼎鼎大名的范蠡。

    从此，计然在计家山著书立说，教授弟子，毕其一生。其著作有《文子》《通玄真经》《内经》《阴谋》《富国》等。范蠡作为其最得意门生，是受益最多的。计然授七计，范蠡辅佐勾践用了其中五计，便使越国国富民强，并以经济强盛为后盾，发动复仇之战，一举消灭了强大的吴国，洗刷了二十年前的会稽之耻。计然的七策分别是：

    1.知斗则修备，时用则知物。“知斗则修备，时用则知物，二者形则万货之情可得而观之。”意思是说要有目的地开展经营活动，知道要打仗了就预先进行战备，要做什么事情就事先购置相应的物品，预见事物发展的走势，有计划地储备物资。

    2.年岁丰歉可以预知。“岁在金，穰；水，毁；木，饥；火，旱。”他认为天时变化是有规律可循的。根据阴阳五行，岁在金则丰收，岁在水则歉收，在木会出现饥馑，在火会有旱灾。同时，每六年会有一次丰收，每六年有一次干旱，每十二年有一次大饥荒。预知气候变化规律，提前做好准备，就能争取主动，未雨绸缪，获取丰厚的利润。

    3.水则资车，旱则资舟。因为洪灾之年船只畅销，价格高，陆路上跑的车辆则价格低廉，可以买入；大旱之年陆路交通工具畅销，舟船价格便宜，买进正当时候。

    4.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论其有余不足，则知贵贱。贵上极则反贱，贱下极则反贵。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商品价格上涨时，各种资源都会集聚过来，供给自然增加，到了一定程度，造成供大于求，价格就会狂跌，反过来也是同样道理。所以要准确把握买卖取舍的最佳时机，当价格昂贵时必须果断抛出，视若粪土而不觉可惜；价格低迷时则要果断买入，视同珠宝金玉一样倍加珍惜。

    5.财币欲行如流水。“财币欲行如流水”“无息币”。在商业活动中要特别注意保持资金流转的畅通，不能把过多的资金积聚在手中。

    6.务完物。“务完物”即一定要保证货物的质量。对易变质腐烂的货物，要尽快处理，不能贪图价高，还要防止以次充好。总之一定要强调产品的质量。

    7.农末俱利，平齐物。这里的“末”是商人的意思。在兼顾生产者、经营者、消费者利益的基础上，合理确定商品价格。计然认为经营粮食，“二十病农，九十病末”，每斗粮食售二十钱，农民利益就要受损；每斗售九十钱，商人利益就要受损。合理的定价应当是“上不过八十，下不减三十”，这样就兼顾了农民、商人与国家的利益，符合治国理财之道。

    范蠡将此七策献给勾践，勾践得此良策喜出望外，兴奋异常，但总觉得还不过瘾，遂多次派人将计然接进宫内，请教治国良方。计然侃侃而谈，勾践洗耳恭听，口中只有一个词：“然、然、然。”不久计然之策在全国得以实施，几年后，越国便恢复了元气，而且经济实力迅速增强，国库逐渐充盈，并在文种、范蠡的谋划下开始招兵买马，训练军队，储备粮草，越国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一天，范蠡对老师说，大王想请你出山为官，不知你意下如何？计然冷冷一笑，说：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荣乐。干脆拒绝了。范蠡可能也有同感，由此对老师更加钦佩，更加尊重，并下定决心向他学习。

    计然死后，就地安葬在计家山。2500年以来，计然的子孙们守着计然墓，喝着计然井水，以农耕为生，过着平静而踏实的生活。

    攻陷姑苏、逼迫夫差自刎后，范蠡与西施在战场上见面了。情人相见，泪眼婆娑，旧情复燃，有情人能否终成眷属？范蠡想起了老师计然的话，恐怕被勾践猜忌招来杀身之祸，便铁了心要带着西施归隐山林。于是便向勾践求情，要求将西施赐予他，并允许他辞官归隐。勾践觉得已经打败吴国，完成霸业，留着范蠡怕他功高盖主，便同意了他的要求。于是，范、西两人登上早已雇好的小舟，向太湖深处驶去。史料上说他们泛舟五湖，不知所终。到底去了哪里，众说纷纭。一说两人坐在船上，晃晃悠悠进入五里湖境内，极目眺望，忽见远处一座小岛若隐若现，驶近一看，只见岛上古树参天，鸟语花香，好像人间仙境一般，便招呼艄公靠岸停船。入得岛来，细细观察一番，觉得这个地方十分适宜于隐居，两人便结庐为居，暂时安顿下来，过上了幸福美满的日子。但范蠡始终有一个担心，就是怕勾践杀了文种以后，对他也不放心，派人前来追杀。几次想离开此地，无奈西施十分喜欢这个地方，范蠡也只能冒着风险留了下来，好在勾践并未找上门来，他俩便一直在小岛上住了下来。另有一说，也是史书上言之凿凿的，说范蠡化名邸夷子皮，遨游七十二峰之间，最后携西施定居定陶（现山东省菏泽市定陶区，春秋时属齐国）。在定陶，范蠡又化名陶朱公，开始商业活动，三次经营成巨富，又三次散尽家财，留下万古英名。对此说法也有不少疑问。先来回顾一下范蠡的籍贯和简历：范蠡，楚国宛地三户（今河南淅川县滔河乡）人，家境贫寒，但从小饱读诗书，博学多才，后与楚宛令文种相识，相交甚深，都对楚国的政治黑暗，尤其是非贵族不得入仕的法律十分痛恨，遂相约投奔越国，在越国两人果然得到勾践重用，才华得以施展。从中可以看出，范蠡此前从未到过齐地，对那里的风土人情、气候物产都不熟悉，很难进行经商活动。何况西施又是南方人，去北方肯定不愿意。最大的可能是另一种传说，说的是范、西两人悄然来到越地东边的东钱湖，当然那时尚无此名称，在湖边的一座小山包上住了下来，开始了他的商人生涯。相信此传说的理由有三：一是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东钱湖离越国都城会稽不足百里，可以说是在眼皮底下，勾践绝对想不到范蠡会隐居于此。二是此地临海傍山，物产丰富，水路交通便利，是从事贸易的好地方。三是东钱湖虽小，但也有太湖气魄，是西施一见如故的地方。东钱湖边上的小山历史上一直称作陶公山也佐证了陶朱公范蠡在此居住的事实。

    在东钱湖住下后，范、西两人才彻底安下心来。范蠡开始谋划做生意了。

    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独特眼光，范蠡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从粮食、水产买卖做起，逐步拓展到丝绸布匹、车马船只，既做内贸又涉足海外贸易，几年以后便积聚起了大量财富，成为富可敌国的大财主，可范蠡又是一个仗义疏财之人，几次散尽家资，帮助周边的贫苦百姓，并出资兴修堤坝，疏浚河道，使东钱湖一带成为越国富庶之地。生意之余，范蠡潜心研究，把自己几十年从政从商的经验加以总结提炼，写成了许多留传后世的著作，现留存下来的尚有《计然篇》《陶朱公生意经》《卢氏本草经》等。

    范蠡既是一个政治家、军事家，又是一个经济学家和道学家。不说其在政治、哲学、军事上的成就，单从经济学的角度来看，范蠡的学说也有独到之处，至今仍可借鉴。其经营之道集中体现在《三谋》《三略》上。所谓“三谋”，即人谋、事谋、物谋。

    《人谋》说的是用人要正，忠奸定兴废。大事要慎，妄托受大害。待人忌躁，暴躁交易少，处事宜静，浮躁误事多。言行宽和，和气能生财。做事宜勤，懒惰百事废。

    《事谋》说的是用度宜俭，奢华财源败。做工宜精，粗糙出劣品。货期要准，马虎失信用。交易要速，拖延失良机。进货要严，滥货要减价。出纳要谨，潦草差错多。

    《物谋》说的是优劣要清，混淆损耗大。存物要整，散漫难查点。价格要明，含糊多争执。赊欠要审，滥出亏血本。账目要清，糊涂弊端生。查账要勤，懈怠滞本金。

    在《三略》里，范蠡传承了老师计然的经济思想，说的是聚财的原理。《货略》的核心是务实物，就是货物的品质要完美。他说：“以物相贸易，腐败而食之货勿留，无敢居贵。”《价略》的核心是审贵贱，指出价格变化中物极必反的规律，“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市略》讲资本营运策略，指出货物、资金要不停地循环、运转，如此“则币欲其行如流水”，资金不断滚动流转才能小钱生大钱，不断产生利润。

    从上述可以看出，范蠡绝对是一个经营奇才，后世人仰慕他，称他为“商圣”“财神”，是名副其实的。

    范蠡的商业品格与经营之道在宁波大地代代相传，近代涌现的宁波商帮精神与其一脉相承，并得到了正能量的发展，或许可以认为，范蠡是宁波商帮的开山鼻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