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体霓            

    隆冬夜，翻读《闲来翻书》。作者黄荭，精于法国语言文学。她的“闲来翻书”有两个意思，一是茶余饭后之“闲”的翻书，另一是翻译的翻。本书多是关于法国文学作品、文学动态及作家的评论、访谈与随记。放在最后的《曾经花语》，应是她笔耕的后花园，留下了情感与成长的足迹。

    这本书，每篇文章不长，插有图片，书角上还有些许微小的人物速写，显得灵巧而有趣致，适于随兴翻阅。在《凡尔赛宫的秋水》一文里，作者看到凡尔赛宫的庭院里，建有一座饰有蓝白彩釉陶瓷的阁楼，她写道：“我无法想象之前蓝白彩釉陶瓷的阁楼是怎样的玲珑雅致，但芒萨尔的设计让我折服：玲珑的粉红色大理石柱子和墙面晕出一种温暖迷离的气息，仿佛风也愿意在这儿多停留一会儿，优优柔柔，绕梁三日的缱绻。”她写此文忆及曾经翻译的《凡尔赛宫的小阳伞》一书，那时法国朋友请她去乡村家中做客，她说：“小镇多的是石砌的房子，非常古朴，好像垒了一个个陈年的故事，懒懒地晒着秋天的太阳。”读着读着，时光好像一点点地慢下来了。

    黄荭曾参与策划法国当代默剧大师菲利普·比佐来华巡回演出。她观看了《狩猎日》一剧后，写了剧评《无声的诗意》，说该剧是一缕怀旧的古典，身体的叙述含蓄而收敛。文中的“我”指演员，“天色渐晚，我踏上归途，路过小溪，我停下来，掬一捧水饮。我累了，躺下来，用扇子盖住脸，手松弛下来，全身松弛下来，我睡着了。冰凉潮湿的秋意，在艺术家躺倒的地方漾开，宋词小令般的清幽。”这样的描述令舞台情状如在眼前，又觉得一片静气。

    在《三重奏，四重奏，蓝调芝加哥……》里，她讲到，在翻译萨乐娜芙创作的波伏瓦评传《战斗的海狸》时，几乎做了和萨乐娜芙一样的溯源工作，她用萨乐娜芙的一句话道出翻译之精髓：“阅读，是一种疏离；阅读，是潜入文本的表面之下，为了能把文本掀起，看到审视、理智、批评和自省精神的薄薄刀锋。”这句话，从读书的角度看，亦感切中肯綮。

    黄荭是浙江乐清人。翻到《曾经花语》一文，黄荭在每节文章下注明了日期。写的虽是花语，却都是乐清的乡土风情。那年的七月，她回到故乡：“拐过一条小路就到了田野，很久没看见如此生机盎然的田野了。空气中有泥土、青草、牛粪的味道，混在一起算不上清新，是一份遥远的稔熟，记忆中的农家和田地。”到了家门口，她看到：四合院还是原来的模样，门廊的瓦上长了几根茅草和一簇仙人掌，几片断瓦，露出一丝泥土的颜色。这些文字，读之甚喜。

    她说，天井已浇上了水泥，奶奶每天用水冲一遍，非常洁净。黄昏时分摆上几张竹椅矮桌，洗一堆水果，海风一吹，唠唠嗑，扯扯家常，看星赏月，听听隐约的潮水起落，该是很美的事情。读后令我倍感亲切，亦忆起过往岁月。

    这一年的10月19日，她记道：“我恪守诺言，犹如和神保持那份望而不及的距离。时间终于跋涉过千山万水，风尘仆仆地回到故居，驻足在旧年的冷潭边小憩。起风了，原野清新的气息扑鼻而至。书页迎风而起，簌簌有声……”

    “簌簌有声”，翻翻书，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