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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云大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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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桥(柯以 摄) |
方其军 在我的心湖,时常倒映着两座石拱桥,一座是余姚城区的通济桥,另一座是鹿亭中村的白云桥。通济桥处于余姚最中心的位置,而白云桥是在县境的边界了。这种地理上的差异,带给两座桥不同的气质,甚至说是命运。似乎一个是居庙堂之高,另一个是处江湖之远。在苍茫岁月的某个时刻,当县官老爷吃完晚饭在通济桥上散步,白云桥上或许走着一个樵夫,肩扛一捆柴爿在炊烟袅袅的背景里回家。他们各有各的愉悦,各有各的烦恼,他们是多彩世态里不可或缺的风景。 穿过历史的浩瀚烟云,现在轮到我们这一代人登临世间了,古代的县官和樵夫已经不见踪影,旧世浮梦烟消云散,只是他们走过的桥梁在我们眼前岿然屹立。刹那似有错觉,脚下的桥那么坚固那么实在,真的是许多年许多年前就已存在的吗? 某个清晨,我走过通济桥,突然惦念白云桥,很想去看看。那么,没什么可说的,径直去汽车南站搭上前往鹿亭的公交车。你看,关于鹿亭一地的地名,来历就不同寻常。黄宗羲《四明山志》称,梁代隐者孔佑在此救下一头中箭的鹿,建亭护养之,遂得村名“鹿亭”。在明代,鹿亭龚姓人家的一个子弟龚辉官至工部侍郎…… 鹿亭处于余姚的边缘,而白云桥处于鹿亭的边缘,与一个邻县紧紧相依。这么说来,白云桥自古以来就作为余姚的一个门面存在。我在距离白云桥还有两三公里的站点下车,以徒步寻访的方式聊表我的某种敬意。我不怕找不到白云桥,只要沿着晓云大溪就可以了。春意盎然时节,溪水清亮,山花烂漫,偶尔的鸟雀啁啾点缀山间的蓊郁苍翠。晓云大溪是宽阔的,也是洁净的,临近,还可以看见鱼儿在嬉戏,看见鹅卵石滚圆地静躺。我相信,此番情景,龚辉在进京赶考前就专注地欣赏了。 鹿亭山民是智慧的,早先运输尚不发达,毛竹、松树等山货要送往宁波城区交易,山民并不肩背臂扛,只是把山货放在晓云大溪上,顺流而下。只要事先派人在指定交易的流段守候,等上几个时辰“签收”即可。那真的是“大自然的搬运工”,是现代物流的“祖师爷”。而处于边界的白云桥,是每一件山货离开故土前必经的驿站,似乎是一道“安检”,一种送行,一种洗礼。那些山货到了宁波城里,或许是做了桌椅,或许是当了梁材,都曾接受过白云桥的祝福。就像山里人去了“外面的世界”,或是做了保安,或是当了干部,都无法丢弃青山绿水赋予的憨厚和明智。在梦境里,只要还回响晓云溪的水声,还倒映白云桥的身姿,他们就一定不会忘记那片温暖故土的殷切期许。 公元627年至649年,李世民厉行节约、休养生息,文教复兴、知人善用,广开言路、虚心纳谏,将中华文明推向鼎盛,开创闻名古今的太平盛世,史称“贞观之治”。深居宫廷的李世民或许不曾知晓,在皇权辐射的浩大疆域的某一个角落,生活于村野的能工巧匠施工建造了一座桥梁。这或许是同时建造的无数桥梁中的普通一座,但无数桥梁在历代的变迁中不复存在,或许连名字都无从查考,然而这一座桥却独步千年。白云桥,诞生于盛唐时期,凌驾在晓云大溪之上,镶嵌在两县交界处。《余姚县志》《郑氏宗谱》载:白云桥始建于唐贞观年间。尽管,现存的白云桥重建于清光绪十六年,但对于盛唐的延承并未中断。 我的思绪从盛唐回至现实。晓云大溪在这里放缓流速,恰形成一潭碧水。由于那高高耸立的桥洞的拱圈已超过了半圆,达正圆的三分之二,因此这座块石陡拱式单孔石拱桥,犹如长虹临空,显得轻盈俊秀。桥身与倒影,正好连成一轮圆月状。我想,只要白云桥在,早先的那些人就未曾离开,而且总会有后来者因触景而思接千载。 对于白云桥,历代的称颂也没有停歇。唐代方干诗云:“流水随寒玉,遥岑拥翠波。”宋代楼钥诗曰:“客路随云流水远,征舆坐与白云高。野溪清浅渡危桥,径策枯藤上紫霄。”明代王锡衮诗赞:“飞梯何经借鳌背,金绳直嵌山之侧。横空贯索插云溪,补天镶地真奇绝。” 我款步登临白云桥,犹如迈上天梯,踏上飞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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