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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齑大汤黄鱼是“最宁波”的菜式。(柯以 摄) |
赵淑萍 刚来宁波时,我闹过一个笑话。同事是正宗宁波人,一次在背后数落她丈夫,“他呀,什么都不会干,煮个菜,咸齑煮带鱼还摆酱油。”我不知道宁波人的“咸齑”就是咸菜,听音以为是“咸鸡”。鸡怎么跟带鱼一起煮呢?既然咸,还放什么酱油啊?别人觉得好笑,我则觉得十分好笑,但其实最好笑的是我自己。 在宁波居住久了,自然也知道一些关于咸齑的老话。如“家有咸齑,不吃淡饭”“蔬菜三分粮,咸齑当长羹”“三日不吃咸齑汤,脚骨有眼酸汪汪”“咸齑炒炒,冷饭咬咬”……以前,咸齑可是宁波人的主打菜,甚至还有句老话“吃吃咸齑汤,涂涂珍珠霜”。珍珠霜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是流行一时的高档护肤品,如果这个人吃着几分钱的咸齑,却涂着高档化妆品,真是穷要面子。 宁波咸齑非常有名。俗话说“东乡一株菜,西乡一根草”,这菜就是雪里蕻,又叫雪菜,腌制后就是咸齑。这草就是蔺草(席草)。东乡邱隘的咸齑和西乡黄古林的草席,都是当地一宝。“邱隘咸齑腌制工艺”现为宁波市级非遗项目,而且鄞州民间又建起了雪菜博物馆。 可别小看这咸齑,摊晒、装缸、叠菜、撒盐、踩踏、封缸,道道工序都有讲究。尤其是踩踏,咸齑通常是被叠放在七石缸内,撒好盐后,要进行踩踏。顺序从四周到中央,踩踏要轻而有力,以出卤为度,要尽量减少缸内空气的留存,以免太快发酵。 我的故乡慈溪也腌制咸菜,小时候常看男人们光着脚在缸里踩呀踩,从来没看到女人踩。乡间说如果女人踩了,这缸菜会发臭,这当然是旧日男尊女卑思想在作怪。咸齑缸里还要放上几块大小不等的“咸齑石头”压着菜,使其不易上浮,这样,腌制出来的咸齑才会鲜美。中间的那一块石头特别大,后来常用来比喻占主导地位的人物。老话说“娘舅大石头,讲话独句头”,我想,这大石头应该是“咸齑石头”吧。我曾经的一位领导,非常重视科研,经常给我们压任务。当老师们在科研上硕果累累时,他笑着说:“你们这拨人,没我这块大石头压着,这缸咸齑早就发臭了。” 以前,咸齑是长下饭,吃得厌烦,又不得不吃。如今,咸齑成了佐料菜,简直是百搭。偶尔来个“咸齑贴蛋”,打一个蛋,把切碎的咸齑和蛋一起拌匀了,贴熟以后,就像一整张的咸齑饼,又脆又鲜。笋、芋艿、茭白、倭豆芽等,都可以和咸齑搭配。甬帮菜的特点是咸、鲜,当咸齑遭遇海鲜时,那就是“最宁波”了,如咸齑大汤黄鱼是状元楼的名菜,其他如咸齑虾仁、咸齑墨鱼、咸齑鲳鱼……不胜枚举。居家过日子,早上一碗咸齑汤饭,吃了让人开胃。春节期间吃多了大鱼大肉,这时一碗咸齑年糕汤是最佳选择。 我的老家,冬、春时地里都有雪里蕻,尤其是到了冬天,别的蔬菜一片凋零,那雪里蕻却是茂盛蓊郁,怪不得又有别名“霜不老”“春不老”。但是,慈溪人似乎更喜欢把这种菜用来做梅干菜。阳光好的日子,每户人家屋前的空地上,都摊晒着一张张簟席,上面就是出缸的咸菜。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月,小孩子偶尔会抓一把来解解馋。这些咸菜,到完全失去水分时,就成了梅干菜,慈溪人叫“干菜”。这干菜也颇受欢迎,有一段日子我们居住在杭州,每次回老家,杭州人都要我们带“干菜”。现在,傻傻地想,是不是慈溪那边的腌制工艺没邱隘的好,所以“另辟蹊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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