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于1996年的幸福苑

建于上世纪90年代的锦苑社区

    和其他地名一样，楼盘名也有鲜明的时代特征，折射着命名时期的时代特色和社会心理。分析一座城市楼盘名称的变化，就像翻看这座城市的照片合集，不但能感受时光流逝的沧桑痕迹，还能重温和体味城市成长的印记。

    徐雪英 

    一

    1979年，浙江省人民政府拨款，在海曙、江东建造设计新型、有卫生设备的6层住宅楼，拉开了宁波市房地产开发的序幕。1980年8月，宁波成立第一家房地产公司，住宅楼盘开始兴起。那些新建楼盘如同初闯名利场的少年，带着初出茅庐的质朴和勇气，由“见缝插针”式的幢建，渐渐进入“成片集合”式的群建，一步步刷新人们对住宅楼盘的印象和认知。那时的楼盘名称相对简单，多以“新村”为通名，如高塘新村、三市新村、柳汀新村、曙光新村等。

    90年代后，宁波住宅由新村建设向旧城改造战略转移，商品楼盘发展速度更快，规模也更大。“新村”类地气通名渐受冷落，“苑”“园”“城”“坊”等传统通名词被创新翻用，如“锦苑”“幸福苑”“太古城”“华侨城”“柳馨花园”“丹桂花园”“东柳坊”等。

    进入21世纪，随着住房货币化政策的不断完善，宁波房地产市场飞跃发展，房价不断上升，房子逐渐成为衡量普通家庭财富实力的重要标准之一。为彰显房子的财富价值，和许多城市一样，“富”“豪”“金”“鑫”“银”等表示财富金钱的宁波楼盘名随处可见，折射出那个时期口袋渐鼓的宁波人对物质财富、社会品位的渴望和追求。在楼盘通名上，“寓”“院”“馆”“府”“邸”等更多传统通名词被不断打捞翻用，还出现不少“中心”“名都”“名庭”等强调自身地位的通名，有的因名不副实，收到不少嘲讽和差评。

    作为时代心理的另类独白，这个时期的楼盘名称还体现着时人对西方文化的尊崇。出现“东方威尼斯”“华泰剑桥”“奥丽赛大厦”“维拉小镇”“拉菲庄园”等不少带着浓浓西洋风味的楼盘名称。这些建筑名谓在给宁波楼盘增添异域风情的同时，也透露着时人对西方文化的认同。

    二

    21世纪10年代末20年代初，宁波住宅开发已历四十春秋。经过房产市场的多轮碾压和锤磨，尤其是亲历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国人对财富价值、传统文化渐渐有了新的认识和定义。宁波楼盘渐渐脱下繁盛的珠光外衣，转而追求内在的丰富安宁。

    东篱、佳宁府、泊景廷、臻和院、云栖里、芳菲郡、世茂云庐、新芝源境、江湾四季院等楼盘名，映射当前人们对田园式安宁生活的珍惜和崇尚。在通名上，不受待见的“里”成了热门，成为近几年许多新建楼盘竞相使用的通名。出现繁华里、桃源里、桂语里、枫桥里、广安里、学仕里、春漫里、春天里、锦源里、玖著里、江洲里、枫桥里、星空里、江山万里等一大丛“里”系楼盘，大有旧词成新宠之势。

    “里”是很古老的旧通名词。《说文》里“里，居也”，指其本义为人居之所。大家熟悉的那个效仿西施皱眉的东施姑娘就住在“里”中。《庄子·天运》中也有“西施病心而颦其里，其里之丑人见而美之，归亦捧心而颦其里”。

    2020年，余姚梨洲街道汉六朝遗址有木觚文书出土，文书里那个请“天帝使者”为自己祈福禳病而告社君的东汉孙姓男子，就住在当时余姚临江里。唐代时，“里”仍是宁波地区常见通名之一。根据出土墓志，那时宁波有“越州余姚县凤亭乡新义里”“明州慈溪县太平乡龙山村虞墅里”“慈溪上林开元里”“明州县丰乐乡故干里”“句章邑长乐里”“孝义乡仲夏里”等古代里名。

    作为古老通名，“里”还在宁波老地名中留下不少身影。如海曙古林的葑里，以旧时地处广德湖，湖中多有葑草（野茭白）而名。又如慈溪掌起的巴里，以村周栽树培竹，远看如篱笆围村而名笆里，后简化巴里。另如象山的楼子里、柴里，前者以村庄三面围水，形似漏斗而名篓子里，后谐化今名；后者地处龙头山之麓，山村方言呼为寨里，后谐化为柴里。

    和许多历史旧物一样，“里”后来也湮没在岁月里。即使在住宅建设空前发展的上世纪末本世纪初，“里”仍鲜受欢迎，仅“翠柏里”等寥寥几个地方使用。

    “里”的再次热门，如学者所言，意味着被现代性遮蔽的传统文化，正在重新纳入百姓的消费领域，传统文化又具有了普遍消费的意义和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