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巨乐先生收藏的清代面盆架。（应敏明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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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盆架立屏局部

▶早年，一般家庭使用的面盆架。 （资料图片）

    应敏明

    中国的古人极重视盥洗沐浴，这不仅是卫生习惯，更是礼制的一部分。古代的盥洗沐浴分得很细致，《说文解字》云：“沐，灌发也；浴，洒身也；洗，洒足也；澡，洒手也。”洗头、洗身、洗脚、净手，都有不同的讲法。《礼记·内则》记载：“男女夙兴，沐浴衣服，具视朔食。”每逢重要日子，家中男女主人要早起，沐浴更衣，准备丰盛的膳食。

    我小时候，家中还没有独立的卫生间，自然也不存在抽水马桶，但那时家家户户都有一个木质面盆架。这面盆架的主要功能是放搪瓷面盆、挂毛巾、搁肥皂。早晨起床或晚上睡觉，站在面盆架前洗一把脸，那是规定动作。光阴荏苒，伴随着“厕所革命”，面盆架早已退出人们的生活，要不是收藏家留住它们，这玩意没准已经绝迹。

    面盆架关乎人的“脸面”，这就确立了它在家具中的地位。以前，用紫檀、黄花梨等名贵木材制作的面盆架，并不鲜见。各地的面盆架形制迥异，或三足、四足，或五足、六足，大多呈鼓架形，上端往往有一立屏，可折叠。宁波传统的面盆架有鲜明的地域特色，上端立屏，用来装饰和挂毛巾，下端则是一个小橱。这种独特式样或许跟宁波人的性格有关。宁波人务实，器物既要“中看”又要“中用”。多出一个小橱，里面可以存放杂物，面盆架的实用性就大为增强。

    宁波传统面盆架一种为清水皮壳，不施“粉黛”，凸显榉木、红木、花梨等优质木材的天然肌理；另一种髹朱金漆，朱砂打底，上头飞金，金碧辉煌。

    我见过不少明清时期的甬作面盆架，其中精品当推甬上大藏家周巨乐先生的一件藏品。这件面盆架高1.9米，最宽处0.8米，上立屏，下六角小橱，系清中期作品。它的框架和雕刻部分采用榉木，橱门和抽屉，则是红木面板。榉木被公认为除黄花梨之外最具文人气质的木材。周先生收藏的这件面盆架，榉木取材于红榉树的下半部分，材质密度高，花纹如行云流水。面盆架上端的立屏，全身满雕，精雕细刻，美不胜收。最上面中间位置雕了一只蝙蝠，两边云头各有一位高士，高士在松下或卧或坐，悠然闲适，身旁书童伺候。接下去左右各雕两个云头和合二仙、两颗白菜。两位神仙一副笑看人间的怡然自得状，一对白菜则是形态饱满、生动逼真。立屏中间雕“濠梁观鱼”“仙人乘槎”等传统题材，两边雕的仕女、书生、花果等图案，寄寓了家庭和睦的美好愿望，反映出通达自在的处世态度。

    诸多甬作面盆架因为上半部分满雕，下半部分全素，给人以头重脚轻的感觉，这件面盆架则不然，其下半部分为一只六角小柜，线条利落，造型端庄，朴素文气，不但没有被上面的精雕细刻夺走气势，反倒以稳重大方衬托了上面的立屏。整件面盆架比例协调，结构匀称，华美而不显臃肿。

    细看整件面盆架，最奇特的要数中间两颗白菜。白菜在古时有特殊的寓意，除去“百财”的谐音，更因为白菜青白二色，蕴含清清白白的意思。由此可以推断，这件面盆架的主人很可能是一位官员，每天洗脸看见两颗白菜，就会对自己有一份清廉为官、清白做人的诫勉。

    面盆架在早年虽是寻常之物，但材质、造型、雕刻、品相俱佳的珍品，能够完好留存下来的也是寥若晨星。这件面盆架能回到宁波收藏家手中，也是机缘巧合。几年前，一位宁波籍古玩商去英国参加拍卖，一天空闲时，他随英国友人去沿海小镇康沃尔圣艾夫斯做客，无意中见到了这件家乡宝器。只见它色泽金黄，包浆醇熟，贵气自华，便想尽办法将其购得。这件面盆架回国后，“惊艳”收藏圈。甬上收藏家周巨乐先生得悉后，曾数次前去商议，意欲收藏，最终如愿以偿。据周先生分析，1840年鸦片战争以后，宁波成为五个通商口岸之一，有大量品质精良的宁波器物出口到欧洲，这件面盆架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年代漂洋过海去了英国。世上万物都有自己的命运，历经近两个世纪的漂泊，这件精美面盆架重归故里，想来也是冥冥之中的神奇安排。

    老物件里藏着旧时光。遥想当年一位富家女子，春日夙兴，半瓢清水倒入锃亮铜盆，搁在面盆架上，波光映照曈曈美目，玉液驱散睡眼惺忪……闭目一想，便是一帧动人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