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 水 不知道现在的学龄儿童看不看杂志,反正我小时候是看的。父亲觉得既然背起书包进了校门,就是个小小“读书人”了,多少得给我一点文学熏陶,于是替我订了本叫《星星诗刊》的杂志。懵懵懂懂间,觉得那短短的一行行字有些神秘。 在学校,老师要求订《小学生作文》。别人当写作的范文看,我则希望从里面找出一波三折的故事来。可孩子涂鸦,能写出什么跌宕起伏来呢?除了必订本《小学生作文》,家庭条件好些的同学还会订一份名为《少年文艺》的杂志。这本杂志就当时来说,那是相当高端的。譬如某位同学在大家心中很有文化,会被形容为“读《少年文艺》的人”!相比我们这些只会扒拉《小学生作文》的孩子,一种高下立现的感觉。我也想积极向上,就借《少年文艺》来看,觉得不过尔尔,无非多了几个不认识的字。 不久,我被市井刊物《故事会》吸引了。这本杂志,老师是不鼓励大家看的。在大人眼中,《故事会》发行量虽大,格调却不高,充其量是一青工读物。可我挺喜欢,原因也简单:小学生眼界窄,觉得此间故事别具一格。它是世俗的、烟火的,甚至拨开烟火,你还会看到一些人间丑恶、因果报应。就这样,我看着写满好人好事的杂志,也看着讲述尘世悲欢的杂志,慢慢成长。 小学升初中,初中升高中,循序渐进,翻过一些《读者》《女友》《意林》,都是软绵绵的文章,并不太喜欢。好在校门外有家书店可借杂志。因我无法从父母那边要来借阅书刊的押金,只能厚起脸皮,赖在人家店里蹭着看。看着看着和老板熟了,一问,知道我就住附近,老板便同意我把杂志带回家,但“约法两章”:保护着点,按时归还。那段时间,我看了不少杂志的合订本。后来此事被我妈知晓,硬生生将之拦腰截断。其实她倒不是担心影响我的成绩,是怕我看太多密密麻麻的小字,视力下降。 考上大学后,我经常握着自己连带室友们的一堆借书证,去校图书馆借书。馆里负责这块的老师是个面善心软的人,每次看到我都笑:你看得完这许多?我说我抓紧点,还行。老师说:本来按规定是不能使用他人证件借书的,但看你是真爱书,破例了。其实,我们那时刚从高中的文山题海中钻出来,又离开父母的管束,真好比雀鸟展翅出樊笼、锦鳞脱钩入大海,都忙着享受相对宽松自在的大学时光,像我这样埋头看书的学生确实不多。但我也不全看严肃文学,像《上影画报》《幽默大师》等娱乐杂志,同样翻得不亦乐乎。 参加工作后,自己赚钱了,于是出手“阔绰”地订了几本清一色的纯文学刊物《十月》《收获》《人民文学》。因为喜欢戏曲,也订过浙江省的《戏文》,并在上面发表过文章,然而随着戏曲市场花开荼靡,该杂志停刊了。那以后,开始断断续续订阅《读书》《书屋》《书城》,我想着:自己喜欢文史哲,那就凭爱好随性而观吧,这应该是最自由的阅读法,也是最快乐的阅读法。谁料我还是因才疏学浅而碰壁了。记得订了本考古类的刊物,看到裘锡圭先生的一篇文章,看得我简直怀疑人生——从头看到尾,一点没看懂。无奈,只能用“术业有专攻”来安慰自己,同时停止了这种缺乏自知之明的杂志阅读法。 一种观点认为:你成为什么样的人,在于你看了什么样的书。此话虽略显偏颇,倒也不是全无道理。按此推论,我所看过的那些杂志,肯定也为“我成为今天的‘我’”起了一定作用。什么样的作用呢?我想主要还是一种对知识敬畏心态的养成。阅读会让你发现自己的渺小、无知,从而不敢狂妄、骄傲。因为即便达不到龚定庵所说“文字缘同骨肉深”的程度,起码有书相伴,内心会更丰盈些,不至于孤单无聊。 如今我不订杂志了。但就在上个月,得知茅盾文学奖得主陈彦先生完成了他的最新长篇《喜剧》,首发在《人民文学》2021年的二月号上,我赶紧在杂志微店上订了一本。看完后,发现只有前半部。文后预告说,后半部刊登于《当代》杂志2021年三月号上,于是又在《当代》微店上订了一本,如此终得全璧,让我一睹为快。所以啊,少年时代养成的习惯,会一直在你的生活中延续,我到底还是没有离开杂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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