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萍 “火萤头(萤火虫),夜夜来,陈家门口搭灯台。灯台破,墙门过,三千铜钿上宁波。宁波行里坐一坐,看见花生大落落,咬开一包壳;看见李子红彤彤,咬开一包虫……”这是一首宁波童谣。宁波人把钱叫作“钿”。所以,有各种各样的“钿”:铜钿、洋钿(银洋钿)、工钿、饭钿、压岁钿、盘缠钿、功夫钿、脚头钿、小货铜钿……而且,有许多与“钿”相关的语词。“值铜钿”意谓值钱,而“值钿”意谓喜欢、疼爱,如“阿爷值钿大孙子,阿爹值钿小儿子”。还有俗语“有铜钿挣家计,呣铜钿挣年纪”“顶好铜钿顶臭穷”“自家铜钿是金子,人家铜钿溪坑水”(意为花自己的钱毫厘计较,而花别人的钱却像流水一样)等。 还有两个非常有趣的“钿”:小鸡钿、老娘钿。 宁波老话有“出门不带小鸡钿”和“出门要带小鸡钿”。老话是有故事来源的:曾经有一个人,出外踩死一只小鸡,主家索赔,他摸遍全身,没有分文。于是,主家说“你怎么出门不带小鸡钿?”意思是出门怎么连赔一只小鸡的钱都没带。后来,劝人外出得带点钱,以备急用,免得踩死小鸡无钱赔偿,有了“出门要带小鸡钿”的说法。这“小鸡钿”最后就成了零散钱的代指。 这样的老话,放在今天已经非常陌生了。因为,环境变了,产生语言的土壤没了。 从前,农村里几乎家家户户养鸡。养鸡的成本最低,剩粥剩饭就行,鸡是能自己刨食的。鸡蛋可以贴补些家用,过年亦可以杀鸡办饭。每年春天,总有小贩挑着两个大大的圆圆的竹匾,竹匾里,有百八十只雏鸡。这些雏鸡嫩嫩的,怯怯的,有淡黄色,也有黑色,叽叽地叫个不停。买雏鸡,有些人家一买就是几十只。清明时节,雨不停地下,下得草绿油油的,下得树身上都萌发出青苔,一些地方甚至长出了蘑菇。雨停了,就让鸡、鸭、鹅在外觅食。路滑,成群的雏鸡又挨得紧,行人冷不防就踩死一只。下雨天,有时雏鸡被关在堂屋里,自家的小孩子在屋里走,不小心也会踩死一两只。一大群雏鸡,走丢的、病死的、踩死的,最后留下的并不多。 现在,养鸡的人家少了,除了专门的养鸡场。物质丰盛了,鸡蛋、鸡肉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在什么都求速成的年代,花长长的时间来放养一群鸡,主人没有了那个耐心。于是,老话也就鲜为人知了。 还有一个“老娘钿”。宁波人骂人,有时堆着笑骂,骂得也含蓄,外地人以为开玩笑,其实,有些话骂得很阴损。比如“甭多老娘钿”,外地人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不要向老娘要钱了。因为,“多”和“拿”在宁波话中读音相近。这里的“老娘”,并非家中白发苍苍的老母,而是专指接生婆。以前生孩子,专门要给接生婆一笔小费,这就是“老娘钿”。说这个人不用多“老娘钿”,意思是他(她)根本就没必要出生在这世界上,枉费了那笔钱。你说损不损人? 现在,生孩子都在医院。以前叫“当值人”或“出窠娘”的,现在叫“月子保姆”。没有接生婆“老娘”一说了,难怪宁波本地的年轻人也听不懂这句话。再说吧,信息时代,都用微信、支付宝等电子支付,碰到现金支付已是稀奇事了,也就没那各种“钿”了。 看来,语言真有它的时代性和局限性,所谓“老话”,都跟老底子的事情和环境有关。如果,我们想了解曾经的生活状态,老话倒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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