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颐            

    “大地知晓一切。你一旦犯错，大地就会知道。”科尤康印第安人如此告诫。

    这句箴言出现在《森林、冰河与鲸》里，这本书引用了许多类似谚语，其中包含的智慧，大多指向人们对自然的尊重。全书从“渡鸦氏族的后裔”讲起，很多印第安部落和因纽特人认为渡鸦是他们的创世神。北美最后一条野性之河是塔琴希尼河，在特里吉特族的语言里，就是“渡鸦之河”的意思。追寻渡鸦的传说，意味着追寻人与世界自古以来的联结。

    《森林、冰河与鲸》是星野道夫的遗作。1996年8月8日凌晨4点，棕熊袭击了库页湖畔的帐篷，睡梦中的星野道夫罹难，年仅43岁。

    这不长的生命，有一半的人生是在阿拉斯加度过的。早在1973年，星野道夫就尝试与希什马廖夫村的因纽特家庭共同生活了3个月。26岁时，星野道夫就读阿拉斯加大学，此后，长年居住在阿拉斯加，以拍摄北极圈自然风光与人文场景为己任。森林、冰河与鲸，苔原、驯鹿与熊，极光、渔舟与山……星野道夫把镜头对准了深爱的这一切。

    阿拉斯加四季分明，并非我们以为的沉寂荒原。某个瞬间，冰河发出一串“咯嘣”的响声，春潮汹涌，枝头吐蕊，阿拉斯加的春天虽然短暂却极其盛大。这里的自然有一种不停歇的跃动感，这里的季节变换迅速，人还没反应过来，新的季节就来临了。

    星野道夫擅长自然摄影，他的随笔写得也好，文字清新洗练、真诚质朴。他像孩子那样为美丽的事物而喜悦，又以成人的责任感不断地向世界传递美。除了拍摄、记录阿拉斯加之外，星野道夫还经常回日本做演讲，有时带领中小学生来到阿拉斯加实地体验自然的神奇，激发人们的环保意识。

    星野道夫为大自然的魅力着迷。起初他打算先努力个五六年，想办法出一本以阿拉斯加为主题的影集。结果十年过去了，十几年过去了，星野道夫扎根在了这块土地上。

    对大自然的向往是初衷，另一个扎根的理由，是生活在那里的人。阿拉斯加住着因纽特人和印第安人，还有许多从美国本土过去的白人。星野道夫主动融入当地的社交，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人和事，他将其一一写在文章里。星野道夫跨越了旅行作家和摄影家的身份，更接近人类学家对世界多样性的理解。形形色色的人带着形形色色的价值观在那里生活，星野道夫不断邂逅各种各样的人，就形形色色的话题进行深入的交流。

    书里讲到一个叫“鲍勃”的印第安青年。跟随鲍勃的游历，借助鲍勃的视线，星野道夫描述了阿拉斯加土著栖居地和环境在工业时代遭到的破坏，他呼吁保护阿拉斯加原住民的语言和文化。老人讲述着“很久很久以前”关于渡鸦、鲸鱼、驯鹿的神话，世世代代伫立的图腾柱依然铭刻着来自远古的忠告和提醒，还有阿拉斯加独具风格的民间工艺品，雕塑、面具和陶器，有时还能在冻层里找到猛犸象的化石。星野道夫与因纽特人一起出海，以传统方式捕鲸，参加狩猎和夸富宴的仪式，他是他们乐意接纳的一分子。

    星野道夫“好奇别人的活法”。他觉得，了解别人的生活，也有助于看清自己的生活。19岁那年，他在旧书店里发现一本《Alaska》摄影集，阿拉斯加成了魂牵梦萦的命定之地。21岁那年，挚友在登山时殉难。星野道夫认识到人生是有可能突然被截断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吧”，这次意外成为履践行动的契机。星野道夫时刻搜寻自己的时间轴，省思人生的意义与幸福的定义。他了解阿拉斯加，他说露营的时候最需要小心的莫过于熊，很多次，熊来了，又走了。但最终，他没能逃开危险。在阿拉斯加，生与死的风景实在泾渭分明。

    “每一个温暖的夜晚/在月光下入眠/用一辈子的时间/让那光亮进到你体内/然后你就会发光/终有一天/月亮会觉得/你才是月亮。”克里印第安人的诗歌，名叫《灵魂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