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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4月06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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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阔天长是昔年

读《午夜手记》《驿动的心——徐子鸣作品选》所想到的

    

    

    

    

    

    

    王存政           

    

    我在电脑上阅读的这两册电子版文集《午夜手记》《驿动的心——徐子鸣作品选》,尚未付印成书。一段段、一篇篇读下来,深感子鸣兄之所写,关乎人生,关乎社会,也关乎灵魂。有道是“我手写我心”,从这里即可找到例证。

    可惜,徐子鸣本人看不到这两本书了。他已在早春时节,梦追长风,离开了这个万千风光、万般滋味的世界,隐身于大地山川,飘逝于烟云流岚。

    从1974年赴农村插队当知青时开始,到2016年10月退休,徐子鸣以一颗虔敬之心,一直坚持写日记。写日记是长跑,尤其考验一个人的毅力。历四十年孜孜矻矻而不废,子鸣兄的定力是值得敬重的。

    后期,他的日记更多地记录下当时之随感杂想,这些如繁星般闪烁的“思想火花”,像似信手拈来,实则以真为骨,不以功利为导向,写话而不诌文,举史实而不离现实,博闻深思中,细说关于人生的认知,对人性的洞察,凸显强烈的平民意识和良善之心,足可谓捧着一颗心来,见智、见情、见诚。

    子鸣兄具有敢讲真话的个性,是非清明,路见不平即打马而出。然而,到底,他是一个读过师范学院、以身为范的驯良者。品读他的文字,常会感慨他承继先代文人的理性思考,风骨坦陈,于深浅之间,行得稳,走得正;同时也不难发现,面对俯仰浮沉、混沌芜杂之种种,他有诸多难以畅言的苦涩和隐衷。然则人生之时时事事,又何能俱各厘清言明?其中万般情境,自有会心。好在日记所要面对的,就是自己。他不断内省,或喜悦或愤懑或索寞或悲伤、或低回婉转或萦怀憧憬……可以说,捕捉、复录这些精神因子,历日再现于文字,已经内在于日常,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成为意趣、生趣的一部分。

    在我的脑海里,徐子鸣自始至终是一个书生,但又不是那种闭户禁足、不闻稼穑的书生。他不求文名,不硬撑专家面孔,不硬做文章,对社会事、对家国事,却葆有传统知识分子“士”的意识,既不愤青,又秉持强烈的情怀,个性中还有点侠义精神,愿尽书生之“言责”……所以,子鸣兄的随思手札,好读,耐读,耐得咀嚼。

    《驿动的心——徐子鸣作品选》收录的是他的杂感、书评、报道和游记作品。他写那些缕析繁复的世事牵绊、那些春暖秋寒的往时流年、那些信马由缰的江湖行旅,写那些草木风雨、人生悲喜,既平白朴素,又很好地把握了作品与琐碎寻常的距离、自我与社会的距离,时时流溢出旷达诚挚的情怀、饶有兴味的雅趣。这类文章,篇幅不大,易写而难工,写作者须得有学识浇筑的底子才行,有无思想、有无功底,是装不得、也藏不住的。

    徐子鸣喜欢旅游,爱好摄影。他的口袋里一直带着笔,随身挎包里装着一台微单照相机。他确实是有那个想法的:去无穷的远方,与山川湖泊相见,与无数的人们相见,更与自己相见。

    记得2006年10月间,我们同行西欧十多天。那是我第一次出国,首站意大利,懊恼的是,我的照相机装的四节电池,居然全部漏电失效了。当时手机摄影功能尚不完备,在风景秀丽的托斯卡纳山谷间,望着一幢幢俊美的中世纪城堡、靓丽的乡间别墅以及衣着鲜艳而淳朴的村姑,要紧关头的,拍不成照片怎么办?徐子鸣立即取出自己的备用电池,让我装上,他要我别急,说:“如果这四节电池不行,我旅行手电筒里还有四节电池,你只管用……”

    2015年9月,徐子鸣跟随旅行团去了中东欧六国。回来以后,他兴奋地向我推介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波兰等国家的风物,给我看他拍摄的巍峨的阿尔卑斯山、蜿蜒的伏尔塔瓦河、绚丽的波希米亚草原风情。他第二次去了我们曾经一同去过的奥地利,对音乐之城维也纳、莫扎特的故乡萨尔茨堡以及世界十大最美小镇哈尔施塔特夸赞连连,慨叹值得一去再去。他热情放言:等你退休以后,我们一起再去,我当导游!

    在我的相册里,就有一张和徐子鸣一起行走在维也纳街头的留影:路两边高大的行道树,浓荫蔽日,他挎着照相机,笑着走着,仿佛脚底生风。子鸣兄有一个特点,精气神很足,岁在壮年,言谈间却充满青年的感觉、始终与风华相伴的感觉。尽管鬓角已白,那双眼睛总是清亮的,嗓音总是响亮的。

    说他的嗓音响亮,其实不准确,应该是响而略有沙哑。我和徐子鸣于2004年初相识,那时,他由宁波日报报业集团编委兼东南商报副总编辑,转岗集团编委兼宁波晚报副总编辑,我在宁波晚报担任部门主任。《宁波晚报》当时是下午出版的,早上8点钟都要开编前会。徐子鸣当班时,对稿件价值的判断十分敏锐,版面调度干脆利落。有时,他认为某篇稿件在采写上、某个版面在编排上有问题,会当场直言不讳地指出,“喉咙很胖”;若哪篇稿件、哪个版面在采编上动了脑筋出了彩,他则大声夸赞,感觉眼睛会放出光来。

    徐子鸣退休以后,我们有过数次见面。再后来,他罹患疾病,极少出门。难得相逢在一些热闹的场合,他多是为了不拂组织者的好意而来。来了,安静地坐于一角,偶有交流,也低着嗓子,言辞简短,多数时间,静默地坐着,倾听着,微笑着……我曾经心痛地想,这不是我熟悉的子鸣兄,他应该笑谈杖履山巅,结庐水畔,初心如锦,风神洒脱,逐日计行两万步,流连于清风明月,寄情于沧海桑田;他应该保持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头,乘兴哼着俄罗斯歌曲,坐在街边小店里,就着一碟油炸花生,或者一碟水煮花生,“欲买桂花同载酒”,今夜不醉不还;他应该热闹、性急、顶真、仗义执言、喜怒形于色……可是现在,他无声地微笑着,感觉他既愿意在这样一种烟火氛围中,享受一个普通人、健康人的市井时光,又常常游离出来,“大知观于远近”,善解人意,为人着想,随和,安然,也许,还有深藏于内心的惆怅和忧伤……唉,行文至此,巨浪般的悲怆在脑海间澎湃。“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我现在阅读着他的文集,眼前就是他奋笔疾书时的样子,凝神沉思时的样子……徐子鸣是一位真的爱书人,走到哪里,挎包里总会带本书;夜半醒来,也要翻看几页。买新书,也买老书旧书,他曾经多次和我聊起在鼓楼沿两家旧书店淘书的乐趣。“万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晓送流年”,书伴终身,确是他的真实写照。

    痛乎“桑之落矣,其黄而陨”,恍惚之间,弥漫的烟云散了,爽朗的笑声息了,实足年龄尚未满六十六岁的子鸣兄,真的已经被病魔和黑夜所阻隔。人总是会老的。生命当如何延续?通过写作来分享属于自己的人生故事,从往事取暖,抚慰心灵,是一件有意义、值得做的事情。在这两册文集中,我感受到了徐子鸣之所喜、所念,他的文字里有遥远的山川、澄清的溪涧,有月色满天、古道长亭,也有深秋冷雨、落叶缤纷,有地平天成,也有惊涛拍岸,有经历过的苦楚和疼痛,也有安步当车、风轻云淡……他在写作中感受生活、感悟生活、感恩生活,真实、真切、真挚——是不是可以这样说,这正是人生宝贵的遗赠,不啻是生命的延续啊!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

    月光如水水如天,水阔天长是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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