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晓慧 设想一下,如果在你面前展开一幅古人绘制的名画,你看得懂吗?我说的这个“懂”是你能看出这幅画高妙在哪里,欠缺在何处?画家采用了怎样的笔法,是否形成了自我风格?也许这些问题一抛出来,我们这些并不专事绘画研究的人会如堕五里雾中。但鉴画赏画,虽可见仁见智,却不是说绘画作品本身不存在衡量的标准。《从前有幅画》便是以通俗、幽默的语言,通过赏析一幅幅古代名画,教给读者品画技巧的一部书作。由于艺术门类之间的审美往往相通,古典绘画又和传统诗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于是看画的过程,也就成了提升美学修养、增加文史知识的过程。 《从前有幅画》梳理了中国古代绘画艺术发展的一条基本脉络,有重点有主次地介绍名家名作。比如最早时,作画之人并不被称为“画家”,而只是匠人类别的“画工”,专替宗教机构画些具有宣传性质的作品。到了公元4世纪,顾恺之、陆探微、张僧繇和吴道子这“画家四祖”出现了。但很遗憾,这几位大师无一人留下真迹——现在我们所看到的顾恺之的《洛神赋图》、吴道子的《天王送子图》都是后世摹本,好在从摹本中,我们依然可以窥探到画坛先贤的精深造诣。像有着“吴带当风”美誉的吴道子,他不仅擅长绘制道教神仙图,还发明了靠行笔的轻重缓急来表现线条粗细变化的“兰叶描”。 《从前有幅画》不是那种专业性很强的理论书籍,它解画释画,深入浅出,图文并茂,趣味横生。在介绍张萱《虢国夫人游春图》的宋人摹本时,作者提出了一个貌似非常简单的问题:画上共有九人,哪一个是虢国夫人?然后再一一辨析,用近乎推理的手法进行排除。在综合考虑人物表情、动作、服饰、所骑的马匹种类及马匹胸前佩戴的大红绒球(学名叫作“踢胸”)等因素的基础上,作者最后研判:由于唐代贵族女子中流行着穿男装的风气,所以“虢国夫人”也可能是画作最前端的那名“男子”。 宋代绘画艺术兴盛,画家们画人物画花鸟,不亦乐乎。其中有个名叫陈容的儒生却极喜画龙,并有《九龙图》传世。图中的龙各有神姿,有的劈波斩浪,有的穿梭自如,有的青云直上。陈容绘龙形、摹龙神,还将自身向往寄托于飞龙之上,气象豪迈,令人钦赞。到明代,出生于“东吴富家”的倪瓒,特别擅长淡雅的山水丹青。美学家李泽厚形容这种“淡”为“地老天荒式的寂寞和沉默”。此外,倪瓒还创设了“一河两岸三段式”的山水画经典构图模式:画幅最上面是淡墨勾勒的远山,下面是碎笔点点的汀渚,中间则什么也不画,以代表万顷烟波之浩渺——画家是希望观画者能用自己的想象去填充尺幅间的留白。 当西方绘画进入“现代”“后现代”阶段后,毕加索、达利这些超现实主义大师画出了惊世骇俗的作品,那个时候他们用画笔诠释的已不再是现实世界,而是他们心中的世界了。中国也有类似的画家,譬如比毕加索早300多年的陈洪绶(又叫陈老莲)。他画的陶渊明,比例失调;画的尊者,脸长如驴。然而鲁迅先生却盛赞他:“老莲的画,一代绝作。”为什么呢?因为他笔下的不和谐、不均匀、不规整会给观者带来迷惑、压抑、惊骇之感,从而在瞬间震撼人们的心灵,产生一种比传统之美更为强烈的力量。其实当绘画艺术中的“美”和“像”被前代画家推到极致时,后来者肯定得另辟蹊径,才能拓展出新的发展空间。陈洪绶笔下那些个性张扬的画作便是明证。 如果我们不懂画,那么我们“看画是画”。但当我们懂画以后,就将“看画不是画”,而是能理解画幅所映射出来的画家心境、艺术追求、时代风貌等更为丰富深邃的内容。尤其在我们这样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度,看古画,你所能获得的,会远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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