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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6月22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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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县”“厢”“界”“坊”“保”——

从新发现的史料 看宋代明州城厢结构


“明州鄞县东安右厢州南界使君坊增家汇第一保”俞姓家族供养文(中尊寺藏思溪版《法苑珠林·卷第八十一》)

上有“明州城下吉祥院大藏经”的藏经印章(中尊寺藏开元版《西字函音释·成实论上帙一十卷》)

    一

    近日,笔者在解读一份日藏宁波文献时,发现一页思溪版《法苑珠林》的侧面写有“明州鄞县东安右厢州南界使君坊增家汇第一保”的地名及相关人名。该史料属于日本中尊寺藏宋版《大藏经》的一部分,原为明州吉祥院所藏。

    资料中记载的明州鄞县城厢地名极为罕见,笔者查遍宁波地方史志,未见有相同记载。此前,日本学者介绍过该经的存在,但只是摘取其中“入吉祥大藏内”一句话,证明它来自宋代明州吉祥院而已,未对该文其他部分进行摘录和解释。

    保存该经文的中尊寺,位于日本东北部(今岩手县),那里曾兴起过一段灿烂的佛教文化。中尊寺所在的平泉町,繁盛于12世纪,是日本最早有计划建造的地方都市。中尊寺及其他佛教遗址至今仍被很好保存,寺院、庭园、街道等有机地结合在一起,2011年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文化遗产名录。

    平泉出土了大量瓷器,以青白瓷执壶、碗、盒子为主,另有部分龙泉窑青瓷。这些瓷器在明州港码头、市舶司、居住遗址和城池基址中屡见不鲜。可以认为,宋代宁波“海上丝绸之路”运往日本的货物,最终有部分流转到了平泉。中尊寺保存的宋版《大藏经》,无可辩驳地见证了这一点。

    特别值得关注的是,中尊寺开元版的《西字函音释》(《成实论》上帙一十卷)上,至今仍能清楚地辨别出加盖有“明州城下吉祥院大藏经”的藏经印章。另一页思溪版的《法苑珠林》(卷第八十一)侧面,则用墨笔记载着“明州鄞县……入吉祥大藏内供养……”字样。

    有关该经文上记载的明州人供养文内容,总共125字,全文如下:

    明州鄞县东安右厢州南界使君坊增家汇第一保居住,清信奉佛弟子俞宗奭、并在堂亲蒹四氏娘、妻黄氏五十娘、花男子俞信、花女子俞八娘、合家眷等,谨施净财,收赎《法苑珠林》十卷,舍入吉祥大藏供养。为四众看转,小集功德。乞保在堂母亲庄严、福寿;次乞保安家眷兴隆、男女称遂者。

    时绍兴十四年八月中秋日开题 

    

    二

    

    

    宋代基层行政组织,常见的是乡村设乡(管、都)、里(保),城郭设厢、坊。宋承唐制,“百户为里,五里为乡,四家为邻,四邻为保。在城邑为坊,田野为村”(《宝庆四明志》郡志卷第三)。但是,存世文献的记载往往与传统认识不相吻合。两宋期间,明州地区发展迅速,人口增加,城市化加快,因此有些文献记载落后于现实状况。例如,《宝庆四明志》所载的明州鄞县乡村中:“武康乡在府城下,管小江里;东安乡在府城下,管白壇里。”

    而到了南宋后期,武康、东安两乡纳入城郭中官属的楼店务地,且属上等用地,《开庆四明续志》卷七“楼店务地”条载:“第一等地。上则东安乡:自府前街两岸,取四明桥,自能仁寺前市廊西街北岸,至贯前巷口;自贯前巷口市廊南北岸,止永济桥。上则武康乡:自能仁寺巷口、市廊,取东渡门南北岸,及自税务桥、阿满门首,取鲞团内归西,止团桥林保门前,住并灵桥门,直取宋端仁旧食店,今施崇住;及自车桥北巷口入两岸,取郑允客店,今吴献可住。”东安、武康两乡从城郭“州府”或“市廊”前延伸至灵桥门、东渡门的城关之外,可见其城区边界已溢出,城郊部分从原来的乡村地转变成了楼店务地,而其基层行政管理机构却未能及时从乡里制转变成厢坊制(包伟民《宋代城市研究》)。

    宋代城厢基层组织中,有一个“界”的区域,部分城市实施厢统界,有界辖坊(巷)等现象。但“界”究竟属于什么样的社会机构?史料记载不多,目前学界还有争论。《乾道四明图经》以及后来的《宝庆四明志》载:鄞县十三乡、明州城内四厢(东南厢、东北厢、西南厢、西北厢)及诸坊巷,均未见“东安右厢州南界使君坊”之地名,说明两宋期间明州城厢结构有所变化。明州吉祥院供养文中写有“州”“县”“厢”“界”“坊”“保”的概念,社会组织由大到小,直至保内所住的居民,这为研究宋代社会基层组织提供了第一手实物证据。另外,史料中记载的“使君坊增家汇第一保”的俞宗奭一族,为研究宁波地区俞氏家族的历史提供了新材料。

    关于明州吉祥院,《宝庆四明志》有记载:“鄞县东南一里一百步,晋天福五年建,六年以释天院为名。皇朝太平兴国八年,改赐今额。嘉定十三年,火,重建。常住见置。”

    近年整理的《宁波佛教志》显示,吉祥院大约位于今天宁波海曙区狮子街吉庆巷附近,始建于五代后晋天福五年(940年),初名释天院,北宋太平兴国八年(983年),赐额“吉祥寺”。南宋嘉定十三年(1220年)毁于火,重建后至元朝至元年间(1264年-1294年)又三度毁于火灾。

    其实,关于吉祥院、吉祥寺的位置,《宝庆四明志》中的几处记载不一致,且差异很大,一是在“鄞县东南一里一百步”,一是在“距府(今鼓楼)二里二十步”附近。故推测吉祥院(寺)的位置可能在嘉定十三年(1220年)后有过变动。宁波地方文史专家水银先生认为,其地理位置,前者在今药行街北侧天一广场一带,后者在今狮子街一带。

    

    三

    

    

    至于吉祥院所藏宋版《大藏经》传入平泉的时间,从开元寺版印刷的年代以及思溪版的《法苑珠林》供养文中的“绍兴十四年八月中秋日”等方面推测,应该是在12世纪中期至末期。

    宋代刻印的《大藏经》,又称《一切经》,是将由印度和西域传译到中国的大小乘经、律、论及贤圣集传汇编而成的一大丛书。北宋初期出现佛经木刻本。两宋期间,日本把这些宋代印刷的《大藏经》称作宋版《一切经》。

    宋版《大藏经》共有五种版本,其一:蜀版《开宝藏》,又称开宝《大藏经》。宋太祖赵匡胤开宝四年(971年)敕高品、张从信到益州(成都)开始雕刻《大藏经》,至太平兴国八年癸未(983年)竣工,这是汉文《大藏经》中最早雕版和印刷的。其二:福州东禅寺等觉院版,又称福州本、闽本、越本,赐名《崇宁万寿藏》,刻于北宋元丰三年(1080年)福州(闽州)东禅寺等觉院。其三:福州开元寺版,又称福州藏、毗卢藏。始于徽宗政和二年(1112年),大约持续至绍兴二十四年(1154年)。其四:湖州思溪圆觉禅院版,又称思溪版、思溪藏、浙本。宋绍兴二年壬子(1132年),在浙江湖州思溪圆觉禅院,由沙门宗鉴、净梵、怀琛、王从永与弟侄及眷属等募雕的。其五:平江府碛砂延圣院版,又作延圣寺版、碛砂藏。南宋绍定(1228年-1233年)初年,赵定国等受思溪版影响而发起开雕,后持续至元代。宋版《大藏经》除蜀版为官版外,其余四种皆为民间私版。日本中尊寺藏的明州吉祥院《大藏经》,一个是开元版,另一个是思溪版。

    明州吉祥院的《大藏经》传播到平泉中尊寺,并成为中尊寺的佛教圣典,这不仅说明12世纪宁波佛教繁荣和“海上丝绸之路”的发达状况,经文页面上所记载的明州城厢及人物信息,也见证了宁波城市变迁的历史,为宋史研究提供了宝贵资料。

    那么,这个“明州鄞县东安右厢州南界使君坊增家汇第一保”之地,究竟相当于现在什么地方呢?水银先生认为,根据《敬止录》(三)所载“庆元府城内大小二湖丈尺图”(1220年-1221年)显示,月湖东侧有“曾家汇”“史君坊”的地名,处于西南隅,这与《大藏经》中供养文的“使君坊增家汇”及“州南界”吻合。至于“使”与“史”“增”与“曾”的文字之别,概为某一方写的错字或别字。他推测,“东安右厢州南界使君坊增家汇第一保”的位置,应该是今海曙区月湖以东的区域。

    这一供养文所记载的时间为南宋绍兴十四年(1144年)八月中秋日,用楷体墨书写在《法苑珠林》刻板印刷的留白处。文中详细记载了“明州鄞县”俞姓家族成员捐献吉祥院供养的始末,内容详尽,史料价值极高。文中显示的鄞县城厢地名及人名,为历代史志所不见。它所反映的内容,对于解读鄞县宋代社会结构、城乡组织、宗族社会、佛教信仰等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更有趣的是,“花男子”“花女子”这种修饰语或词汇,笔者未见于其他文史资料记载,体现宁波地区使用语言的一个特征。

    (作者系宁波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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