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其军            

    在一个周末，我从早晨读至深夜，将鲍坚先生的长篇小说《俯仰之间》一口气读完。在现实生活中，我和鲍坚先生结缘于一次文学活动。他是一个儒雅的人，会拿着参会名单与人对号，这样，他谈文学观点时，面对的不是模糊的人群，而是一个个实际的倾听者。我想，读他的小说，其实是听他从容、平静地聊点情况。总体而言，长篇小说《俯仰之间》可列为反腐小说。

    小说主人公辛平位居某部委副司长，新到任的部长陶成曦似乎对他颇为赏识，部里传闻辛平是部长“嫡系”。辛平茫然，坦言只是之前工作中有过接触。陶部长的赏识却是实实在在的：委任辛平主持大数据管理应用项目，列席部务会议，可调动其他司处人员，有事直接向分管副部长汇报。辛平决意要将项目做好，不负所托。随着工作推进，矛盾纠葛日渐显现，在考察遴选承接大数据平台搭建与运行的多家公司过程中，各种力量干预进来。因为，一旦“中标”，那么仅靠此项目，这家公司就可以赚个“金银满钵”。

    辛平抵御各种诱惑和胁迫，但是，陶部长也推荐了一家公司，且这家公司在大数据处理上几乎是“小白”。怎么办？辛平犹豫、苦恼、折中甚至否定，这令陶部长失望，使得他由部长“嫡系”渐渐转向部里“谪系”。在一次会议中，辛平阻止司长试图强行通过已得到陶部长认可但在业务上经不起推敲的一个方案，这是与陶部长互亮底牌了。辛平很快被调去下属事业单位……与寻常的官场小说不同，本书描述的家庭日常占比稍重，情节包括给岳父治腰病、调和婆媳关系等，凸显作为活于尘世的人的那种血肉感和烟火气。而两条线不是隔离的，有些“小事”甚至直接点题。比如遇“路怒族”，朋友愤然出击。朋友说：“要直击对方弱点。”

    辛平对此亦颇有心得。在街上遭遇手机被偷，他依“直击弱点”原理，四目相对、手指失物，不动声色却硬朗清正地说：“给我。”俯仰之间无愧于心，以一种强硬、冷静的方式直面，小偷在下意识间不得不“讲道理”。辛平清楚，若任由陶部长摆布，结果会相当不堪。他选择反击，直面陶部长说：“我只是按原则办事……我们部里出的一些怪事，会不会成为部里部外、社会舆论甚至是中央关注的焦点？我认为还是不要太乐观。”鲍坚的小说字里行间波澜不惊，但细读慢品，却是暗涛汹涌。

    《俯仰之间》富有日常唠嗑的语感，牵出的故事却跌宕起伏，其中一个情节，我印象尤深。穆子强在海外因公牺牲，一家子陷于悲痛，其子错过了学前考试。二小的杜校长起初油盐不进，拒不收人。辛平费力找到杜校长，如实讲述孩子父亲的工作是保卫国家安全，几次死里逃生，可叹这次没能幸免。杜校长从满眼惊异到热泪盈眶，她说：“今天还有这样的人在为我们国家奉献和牺牲，我们却不知道！你看看我们周围的人，整天不愁吃不愁穿，很多人还不满足，还想着搞些歪门邪道。我为什么要在二小把得这么严？就是不想让一些人认为家里有权有钱，孩子就能进二小！”她郑重地对辛平说：“孩子上学的事，您就不必再操心了。等入学那天，我会亲自在门口迎接他，牵着他的手，送他进教室。”

    杜校长虽只出现在一个章节中，但是，她所代表的阳光坦荡的力量不可小觑。什么是人间值得？就是即便阴霾重重、困难重重，仍有人坚信阳光的照临，足可引为友类，并肩而行，心气相投。小说的最后，描写了乡间山野上一棵枝丫挺直、叶色深绿的树，我知道，这是人物品格的喻体。“哇，好大的桂花树！”俯仰之间，价值意志坦诚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