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萍 

    一个人如果善于察言观色，见机行事，宁波人就说他（她）“交关会‘看三色’”。

    起初，我以为是“看山色”。古典诗词中，多的是“山色”。“不到西湖看山色，定应未可做诗人”“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凉月如眉挂柳湾，越中山色镜中看”……“看山色”这个意象在脑海里盘亘已久。但观山赏景是件很雅致的事，跟宁波人口中的“看山色”根本不是一回事。后来，又听到一句老话“有雨山色暗，无雨山色青”，看山色可判断阴晴，那么以此比喻审时度势也是说得过去的。

    后来看到一本方言书中写的是“看三色”。这“三色”，解释作天色、颜色、面色，总而言之，这三个要素综合成了外界的情势，有谚语曰“敲锣听音色，讲话看三色”。还有一个关于“看三色”的故事，说的是以前宁波人多有做盐生意的，若要生意成功，一要看天色，否则，一场倾盆大雨顿使你血本无归；二要看盐的成色，颜色越白越好；三要看“关老爷”的面色。其实，不仅是盐生意，其他生意亦是如此。再后来，看到一篇文章写麻将和宁波的渊源，说麻将源自宁波，里面一些术语和宁波方言有关。“三色”指颜色牌。索子是绿色，筒子为黑色，万子为红色。也有些道理，但凡在麻将桌上的人，应该是眼观六路的，得时时盯着、算着、防着，不可失碰，不可缺牌做“相公”，尽量避免放铳，“看三色”实在很要紧。以此引申到生活中，要时时提防、处处小心。至于哪种解释更准确，也无从说起，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典故”呢。

    宁波人形容一个人活络，不仅说“会看三色”，还有形象地说成“踏着尾巴头会动”。如果有些迟钝的，那要被说成“木器店”“木头人孩”或者“木笃笃”“木乎乎”“木性性”“木知木觉（各）”。这些词，要么是根据谐音，要么用比喻，反正是把人跟没有生气的木头联系起来。

    当然，不会“看三色”，有的是天生的敏感度差，也有的是个性使然。曾看到一个谜语，是猜宁波地名的，“落雨勿肯带伞”，谜底是“青林”，那是“清淋”的谐音。宁波有青林湾，早先有青林古渡，在江北区庄桥颜家村姚江边上。宁波话说“性格生成，落雨清淋”，比喻个性强不怕吃亏不改初衷的人。

    “无绍不成衙，无宁不成市”，宁波是个商业城市，在经商活动中，“看三色”很重要，这决定了宁波人性格的圆通融合。看看那些著名的宁波帮人士，大多能审时度势，把握时机，外表则谦逊温和。可是，宁波人外圆内方，一到关乎民族大义的时候，就会不计个人得失，不再管“三色”如何，挺身而出，大有“落雨清淋”的阵势。否则，怎么会有明明可以不死却一心求死的张苍水，有布衣修史的万斯同，有放弃仕途回家著书、穷困潦倒不改初衷的全祖望呢？甬剧《筑梦》中的沈三江，原型就是宁波人沈祝三，他可谓精明过人，最会“看三色”。但建造武汉大学时，即使倾家荡产、债台高筑，也不愿偷工减料、以次充好。

    “看三色”，那也是要有前提、有底线的，否则，就沦为见风使舵、见利眼开的小人之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