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钦儿            

    小说《破钱》通篇都是人物动作、心理活动的白描，几乎没有故事情节的讲述和人物生活背景的交代，即便有，也是不经意散落在人物心理活动的几笔描述里。这也是作家的高明之处。

    小说开篇，润叶在灶上做饭，发现酱油用完了，急需破开一张百元钞票，去小店买一瓶酱油。正是从这么一件不起眼的日常小事展开，一点点铺陈出润叶极为不易的生活——润叶是守寡20多年的“孤婆子一个”，可当初她也是从青葱少女一路走来、花轿子抬进村嫁给她男人的。结婚时，男人还请匠人给她打了一副银手镯，嫁妆“面柜上画着牡丹，箱上画鸳鸯戏水，漆光锃亮，画物像是活物”。只是，好日子往往不经过，润叶41岁就丧了夫，含辛茹苦守大两个儿子，帮他们各自成家立业。大儿媳生下孩子就疯痴了，拖了两年病故了。大儿子自此开始颓废，嗜酒嗜赌还“啃老”。小儿子惧内，明里不敢帮衬，暗里给点零花钱，还要在村里人面前夸大自己的孝顺。润叶隔代抚养大儿媳遗留下的小孙女，要愁学杂费、校服钱，节衣缩食，日子过得还是捉襟见肘，被追债的亲戚挖苦讥讽，为大儿的“赌债”和“酒债”埋单。润叶尝尽了生活的苦头，受尽了乡邻的鄙夷，这穷苦、委屈只能独自往肚里咽。偶尔也会因为被侄媳妇骂得一时“悲愤”起，指着院子里的大公鸡一通指桑骂槐，那也只是被压抑到极致的一时发泄，是她对抗命运的一种态度而已。面对无可奈何的生活困顿，她还得想各种法子，不能随便破开那张“百元大钞”。她不能埋怨命运，更不敢撒手躺平，她只有硬撑起骨头，厚起脸皮，梗起脖子，迎头撞向生活中那些猝不及防的不堪……

    好在，上天尚存悲悯，命运只会捉弄人，不会将一个大活人一棒子打死，生活它再糟心，还是给人留一线希望的。孙女胖丫是个懂事体贴的孩子，知道心疼奶奶的不易，鲜活活的一个女娃娃，与润叶不离不弃地说东道西，一蹦一跳，跑进跑出，亲亲搂搂，稀释了润叶生活里的愁苦，让她有力量有责任挺下去。

    在没钱又遇到家里唯一的母猪突然生病时，润叶的小叔顶住自家婆娘的压力，二话不说察看了那头病猪，并去集上买回了兽药，帮润叶渡过了难关。这让处于孤苦无依境地的润叶，感受到一丝人性的温暖。正是这一丝温暖，像“大地上的一缕炊烟”，像阴雨过后的一抹阳光，让她有力气继续将难挨的日子一天天对付过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陕北方言里“润叶”二字的发音特别亮丽，陕北人民喜欢取它作为女性的名字，还是小说作者对路遥笔下《平凡的世界》里的女主人公润叶怀有情感上的偏好，什海将《破钱》这篇小说中的主人公也取名为“润叶”。这让人不禁想起了《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安那个青梅竹马的对象——当小学教师的润叶。两个人物的秉性亦有相通之处，同样的坚韧坚强、温顺善良，但温顺的底子下又蕴藏着一股子倔劲儿，不屈从于命运的安排。这样的人物形象，在大千世界虽普通得毫不起眼，却在很多时候深深地打动着读者、温暖着读者。比如在这个寂静的夜晚，什海笔下的润叶，就让我的内心隐隐涌起一阵酸楚和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