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中学校训（王毅 摄）

    易其洋 

    因为新冠肺炎疫情，恐怕没几个人不知道“张文宏”这个名字。

    张文宏，温州瑞安人，求学和工作在上海，现任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感染科主任。在他身上，有着温州人的精明务实，也有着上海人的精致开放。别的不说，光是能把防疫专业知识讲得那么通俗易懂，就足以让人信服。

    在一部纪录片里，科室开会，几位学生发言，疲累的张文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电脑还开着，屏保画面上显示着四个词：正直、谦逊、踏实、节欲。这四个词，就是张文宏的人生信条。

    人之自律，“正直、谦逊、踏实”常见，少见的是“节欲”。

    人吃五谷杂粮，而有七情六欲。“七情”最早见于《礼记·礼运》：“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弗学而能。”《三字经》记载：“曰喜怒，曰哀惧，爱恶欲，七情俱。”欲，是人不学就会的“七情”之一。

    《吕氏春秋·贵生》首先提出“六欲”概念：“所谓全生者，六欲皆得其宜者。”东汉哲人高诱，对此作了注释：“六欲，生、死、耳、目、口、鼻也。”泛指人的生理需求或欲望。后来，有人把“六欲”概括为求生欲、求知欲、表达欲、表现欲、舒适欲、情欲。人之“全生”，是因为“六欲”得到了适当满足。

    人之欲望，与生俱来。人有欲望，才会对世界充满好奇，对生活充满期待，才会有奋斗心、上进心。这是人幸福的起点，也是人痛苦的根源——欲望满足了，自然愉悦幸福；欲望得不到满足，难免伤心痛苦。

    所谓“情太切伤心，欲太烈伤身”，人的欲望一旦得不到满足，或者过分膨胀，随之而来的，就是无尽的烦恼甚至沉重的灾祸。

    《韩非子》有言：“贪如火，不遏则燎原；欲如水，不遏则滔天。”无论是读历史，还是看当下，一些人之所以身败名裂，身陷囹圄，根源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权力欲、金钱欲、美色欲，欲壑难填，贪得无厌。《道德经》云：“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人懂得节制欲望，适可而止，才能有长久的平安。

    张文宏将“节欲”纳入人生信条，是难得的清醒，也是种生存智慧。

    每所学校，几乎都有校训。但许多校训，大同小异，让人傻傻分不清，泛泛记不住。

    我记住过几个校训：一个是新华社记者拍摄云南贫困山区的一所小学，墙上写着一行字：老师要有老师的样子，学生要有学生的样子。干啥的没啥样，是世道败坏的一大明证。还有像河南郑州市第五中学的校训：灵智并进，业体一身；江苏徐州市奎园小学的校训：行健致远，静水深流。强调身心兼修，德智并进，务实低调。还有西南政法大学的校训：博学笃行，厚德重法。懂法的人，不是仗着法律才智，钻法律的空子甚至知法犯法，而是既要重法，更要厚德。

    瑞安中学，创办于1896年，号称“浙江省历史最悠久的普通学校”，众多学子学有专长，声誉卓著，张文宏就是其中之一。八字校训“甄综术艺，以应时需”，源自清末朴学大师、甲骨文字研究开山鼻祖孙诒让先生为学计馆（瑞安中学前身）撰写的《瑞安新开学计馆叙》。

    甄，本义为制造陶器所用的转轮，比喻陶冶培养人才，如陶匠制作陶器。术，指学术、技术。艺，指技能。《周礼》中，六艺指礼、乐、射、御、书、数。甄综术艺，意思是陶冶造就具有综合素质的科技人才；以应时需，意为培养适应时代潮流和社会需求的人才。

    如果不是新冠肺炎疫情，张文宏就算在医学岗位上卓有成就，怕也不可能“名满天下，万人称颂”。所谓“时势造英雄”，也可以说“英雄造时势”，如果不是学有所长，技能在身，张文宏不可能站上时代舞台，做出那么多专业性判断，提出那么多科学化建议，说出那么多暖人心的话语。学子求学钻研，甄综术艺，既为安身立命，更为以应时需——当国家需要时，民族需要时，人民需要时，既有挺身而出的胆气，又有应对时需的术艺，那所学就有了别样的价值，人生也便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新冠病毒也许有一天会消失，但历史将会永远记住张文宏，以及像他一样“甄综术艺、以应时需”的国之勇士，记住他们奉行的正直、谦逊、踏实、节欲等人生信条，以及引导和培养他们“甄综术艺，以应时需”的学校和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