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3版:笔谭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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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9月14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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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天窗

    

    

    

    

    旧时的乡村建筑,屋顶上多有一个天窗,方便通风和透光。这个构造似乎很早就有,具体始于何时今已无从得知,不过根据清人叶燮的考证,汉魏六朝时应已出现。

    那时的天窗也叫“天牕”,叶燮在《原诗》里言称:“六朝诗始有牕棂楹槛屏蔽开阖。”我读过的诗中,就有北周诗人、文学家庾信写的那句“地镜堦基远,天牕影迹深”。

    到了宋代,望着天窗等天亮似乎成为一种颇具诗意的消遣方式。范成大有两句诗:“寻思断梦半瞢腾,渐见天窗纸瓦明。”诗人从睡梦中醒来,忽然就不想睡了,也不知是无聊还是发愁,迷迷糊糊地看窗外的天色变亮。

    我关于天窗的记忆停留在年幼的时候。

    如果将时光倒退到二十多年前,我家的老房子还未拆掉——那间老屋顶上便设有天窗。天窗像是屋子的眼睛,虽不甚大,但分外明亮。夜色四合时,当前后房门插上门栓,当煤油灯剪灭了灯火,屋里仅有的光亮都是天窗里渗进来的。虽然透过天窗看天空,总觉得自己像那只坐井观天的青蛙,然而“看窗外风景”的心情是宁静而欢欣的。

    我喜欢在屋里看月亮,看星星,看雨弹奏水珠,看流星划过夜空,看疾风如健马跑过,看云悠悠地飘浮,看时光缓缓地流动,看树影在天窗外起舞,看春去秋来夏荣冬枯,看二十四节气在窗外不停地变换。

    天窗外的世界,是尘世风景的缩影。

    天气晴好的夜晚,月光斜斜地洒落,穿过天窗,将屋中某处凹凸不平的地面照得分外显眼,连地上的蚂蚁、角落里的蛐蛐也清晰可见。下了雨,那些细细密密的雨丝贴着玻璃好奇地朝屋里看上一眼,然后顺着瓦缝滑向屋檐。骤雨初歇,有时会有一只鸟停在那儿,透过天窗,与人四目相对;有时是一片叶子,像是追着风跑累了正在屋顶上歇息。人在屋里打量它们,它们也隔着玻璃打量人。这一场对视,可以从前一日的黄昏一直持续到第二日的清晨。

    长夜漫漫,你不妨端一把躺椅,慵懒地躺下来,将身子随意地舒展,半醒,半睡,半支颐,半睁眼;或者搬一把凳子,仰着脖子看天,看星光。你可以默默地看,也可以放点舒缓的音乐作为伴奏。老人,小孩,中年人,在不同的天窗下,看的却是同一片天,同一个月亮,同一朵乌云以及同一场雨。众人说说笑笑间,时光悄悄地溜走了。

    天光大亮时,窗外风景骤变,黎明的曙光和天边的鱼肚白相伴而至,但我似乎仍未看够。隔着天窗,我看一只鸟唱歌给另一只鸟听,看一片叶子拥抱另一片叶子,看一个昨天的梦串接一个明天的梦,似乎还可看见半张蜘蛛网,网中央一枚红色的果实冲我甜甜地笑。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无论城市还是农村,热闹与繁华的程度皆非从前可比。然而令人深感遗憾的是,在高楼大厦与日俱增的同时,屋顶的天窗却在不断减少,甚至快要绝迹了。有时候沉下心来想想,还是从前的人过日子幸福,那时候的人大都不富裕,但是他们闲时可以透过天窗看窗外面的世界,不像现在的人,出门只能看见行人和车子,进了门,低头看见的是地板,抬头看见的则是天花板——这便给人一种感觉,仿佛没有了天窗,人的视野就变窄了,眼睛也看不见(美好的)东西了。

    当然,说现代人看不见东西也不全然正确,因为虽然没有了天窗,屋中还有玻璃窗,还有门,还有许多与外界勾连的东西,只是现代人生活节奏太快,早已没有了抬头看天空的心情。他们每日早出晚归,奔波于生计和日常的柴米油盐间,将赏花赏月的情致埋葬在营营碌碌的操劳中了。

    多想给眼睛留一扇天窗,看春天花香飘过,看夏天萤火虫闪烁,看秋天西风打落树上的叶子,看冬天雪花漫卷。多想给心灵留一扇天窗,可以看见星空、看见云彩、看见我们想见的大多数风景,这样,我们的日子才算过得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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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