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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讲嘉宾】柴昀喆,青年作曲家,宁波天一国乐团团长,伶Remix国风电音厂牌创始人,亚洲音乐家协会理事。2015年为京杭大运河旅游节开幕式创作三重奏作品《运河印象》,2016年为杭州市拱墅区精神文明办创作G20宣传曲《礼乐中华》。2018年担任话剧《听见阳明》音乐创作及演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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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奏嘉宾】觉仙老师,本名李志文,2007年杭州师范大学音乐学院民乐系音乐表演中国竹笛专业本科毕业。2004年至2012年自学尺八,2012年至今,跟随中国笛王赵松庭大师关门弟子、明暗对山流尺八第四代掌门人塚本竹仙先生精研古典尺八。现为赵松庭笛子艺术研究会理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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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国仁王寺遗址 |
顾 玮 王伊婧 尺八溯源 “说起尺八,要追溯到1992年的冬天,当时我就读的浙江省艺术职业学校位于杭州黄龙洞附近。马上要过年了,下着大雪,突然有人说,有一位日本老人家跪在学校后面的仓库门口。这是什么情况?大家跑去看。只见当时的杭州市宗教局局长陪着一位老先生,介绍他是日本的尺八吹奏者。原来老人家经多方打探,了解到尺八是从当时南宋临安护国仁王寺传到日本去的。搜索史料,找到这个寺庙的遗址就是省艺校的校址,寺院的大殿就是如今艺校的仓库。老人家非常激动,跪在大殿门口吹奏了尺八。中国音乐界从这时起才知道原来我们古代有一种古典乐器叫尺八。”柴昀喆与尺八的缘分也从这里起步。 关于尺八的来源,有很多说法。有说是从印度经丝绸之路于中古时期传过来的,也有说是中国本土就有的,然后逐渐得到发展。尺八的最早记载见于《新唐书·吕才传》:“吕才,博州清平人。贞观时,祖孝孙增损乐律,与音家王长通、白明达更质难,不能决。太宗诏侍臣举善音者,中书令温彦博白才天悟绝人,闻见一接,辄穷其妙;侍中王珪、魏征盛称才制尺八凡十二枚,长短不同,与律谐契。即召才直弘文馆,参论乐事。” 柴昀喆介绍,日本东大寺正仓院里收藏有唐代的尺八,非常漂亮,上面有人物和花纹装饰。尺八前面有五个孔,后面有一个孔,和如今的六孔箫特别像。但尺八是外切口,洞箫是内切口,两者在切口上有比较大的区别,所以很多吹箫的人如果突然改吹尺八,是吹不响的。 唐代有一位高僧叫普化禅师,尺八和禅的结缘始于他。在此后将近1000年的时光里,尺八都是作为禅宗的一个法器而不是单纯的乐器而存在。普化禅师是得道高僧,喜欢云游,穿得和济公一样,不管遇到穷人还是富人,他都会摇一下手里的铎,念一段偈语:“明头来,明头打,暗头来,暗头打,四面八方来,旋风打,虚空来,连架打。” 普化禅师云游北方时,遇到一个叫张伯的尺八吹奏者,此人非常敬仰普化禅师的禅风,希望能跟着他修行。普化禅师委婉地拒绝了他。张伯很失落,他拿出尺八模拟普化禅师敲铎的声音,创作了一首曲子叫《虚铎》,后在流传过程中被更名为《虚铃》,这是有文字记载的最早的尺八名曲,也是尺八和禅结合的第一首曲子。直到宋代,尺八的传承没有断过,如沈括的《梦溪笔谈》里记载,“后汉马融所赋长笛,空洞无底,剡其上孔,五孔,一孔出其背,正似今之尺八。” 南宋时,有一个日本和尚觉心来到中国。当时担任临安护国仁王寺住持的是南宋国师,法号叫无门慧开,他写过一首著名的诗,“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觉心到护国仁王寺的时候,慧开正好在寺院大殿中间坐着,于是两人有了一番对谈。 慧开:我这里无门,从何处入? 觉心:从无门处入。 慧开:汝名什么? 觉心:觉心。 …… 慧开:心即是佛,佛即是心,心佛如如,亘古亘今。 两人的机锋对上了。之后,觉心在慧开座下修禅,认识了住在寺院里的居士、张伯的后代张参。当听到张参吹奏《虚铃》时,觉心一下子被震撼了,他连站起都来不及,直接用两条膝盖跪着走过去了。 张参“安利”了一番祖传的尺八乐器,觉心被折服了,于是他在护国仁王寺里又学佛法又学尺八。最后,他把两者都带回了日本。 尺八的声音并不容易懂,因为它不是那种旋律性特别强的乐器。“我们介绍西方音乐,可以去分析哪个是主部主题,哪个是副部主题,和声是大调还是小调,节拍是二四拍,还是六八拍,用了哪些配器。但你分析不了尺八,只有在生命的某个时刻,才能感受到它带给我们的某种感动。缘起性空,这是我个人对尺八的一些理解。”柴昀喆说。 流派传承 据吹奏者觉仙老师介绍,尺八在日本流传了数百年,兴国寺为尺八最早进入的寺院。宋灭之后,尺八在中国本土失传,在日本却有三大流派广为流传,分别是明暗对山流、琴古流、都山流。 明暗流的开祖是虚竹了缘禅师,他把觉心禅师的曲子《虚铃》学会以后,又创作了另外两首曲子《虚空》和《悟海池》,这三首曲子为最古老的流派的尺八必修曲目,号称“密传三曲”。 虚竹了缘禅师到京都创立了明暗寺,后来日本各地都有明暗尺八的道场,人们以吹尺八的方式修行。吹尺八修行的人,被称为“虚无僧”,他们头戴“天盖”,口吹尺八,游走四方。天盖是一种类似于竹编深斗笠的东西,戴着它,别人是看不见虚无僧的脸的。胸前还挂有袈裟和一个木盒子,上面写着“明暗”。在电影《八佰》中,就有虚无僧的形象出现。 自古以来,日本的寺院就与朝廷、幕府有着理不清的各种联系,而中世纪日本的普化宗更是被授予了诸多的特权,能进入普化宗成为虚无僧的人,首先被限定为武士阶级。后来因为虚无僧的装束成了一些人隐藏身份的手段,普化宗最后遭到废宗。原本只有虚无僧才能吹奏的尺八,成了一般平民可以学习的乐器。 尺八回归民间后,诞生了很多流派,其中,有两位尺八吹奏者——一位是黑泽琴古,一位是中尾都山,以自己的名字创立了琴古流和都山流。琴古流既融入现代音乐,也保留了古典曲目;都山流更偏向现代一些。它们是目前整个日本和世界范围内尺八发展规模最大、最好的两个流派。 觉仙老师回忆了自己与日本明暗对山流的掌门塚本竹仙先生的结缘经过:在杭州师范大学音乐学院期间,偶然听到塚本竹仙先生演奏《阿字观》,很受震撼。“当时我才上大二,不懂日语,第一次现场聆听尺八音乐,心里便埋下了种子。”2005年,他拥有了第一支尺八。“我的专业是笛子,有了尺八后,业余时间就自己摸索音阶。那时候网上的资料很少,六七年的时间里,一直靠自我摸索。2012年,得知塚本竹仙先生在杭州白龙潭教学,我拿了一支塑料尺八便去找老师。经老师介绍,才知道尺八有古典和现代的区别。我重新定了一支尺八,并开始跟老师学习,一直到现在。” 柴昀喆说,尺八这件古乐器能历经1000多年的沧桑,传承到今天,依靠的是无数人用他们生命中的一点一点时间不断地付出。就像觉心禅师回到日本后寄给无门慧开禅师的信中所写一样:“忆在西湖,屡扣禅关,开发心地,肝肠破裂,胸中坦然,气不是和尚方便之所致也,粉身碎骨,何足为报,日夜西望,落日之邦,焚香驰想遥拜而已。” “这场讲座的题目是《一声一世》,从字面上就很好理解,很多人为了尺八这件乐器,花费了一生的精力。但我觉得这四个字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每个音符就是一段生命。”柴昀喆意味深长地说。 (讲演内容来自天一阁书院·国学堂,有删节。) (天一阁博物院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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