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甬作朱金拔步床（何晓道 收藏）

清代甬作骨木镶嵌拔步床（吴圣东 收藏）

清代甬作清雕拔步床（周巨乐 收藏）

    应敏明            

    家具中，最庞大、最奢华的要数拔步床。

    抜步床，又叫八步床、出帐床，出现于明末，是当年江南人家的结婚用床。拔步床体积硕大，占据卧室的一半，它像一座建筑，前有回廊，后有正厅，回廊里还可置放小家具。拔步床适用于南方，北方严寒的冬天要用暖坑。

    农耕社会财富增长缓慢，造物讲究经久耐用，代代相传，而拔步床往往是普通人家除房屋之外最值钱的财产。对于拔步床的金贵，小说《金瓶梅》中多有描写：再嫁的孟玉楼，让西门庆动心，离不开媒婆介绍的家底：“手里有一份好钱，南京拔步床也有两张。”后来，西门庆发嫁西门大姐，促忙促急攒造不出床来，就把孟玉楼嫁来的一张南京描金彩漆抜步床给了大姐。这床时价银子百两。

    江南四季分明。夏季，拔步床拆去围屏，通风凉爽；冬季，拔步床则可插上围屏保暖。江南拔步床以苏作和甬作为代表。苏作拔步床呈廊柱式，线条流畅，结构空灵，用材精良，尤以黄花梨拔步床最为名贵。2018年国内一场拍卖会上，一张苏作黄花梨拔步床以2800万元人民币落槌，专家说还有巨大的升值空间。

    甬作拔步床，以清中晚期最为典型，这拔步床当地又叫千工床。千工意指工时之长、工艺之精，奢华到“吹毛求疵”的地步。甬作拔步床大致分为三种：朱金拔步床、嵌镶拔步床、清雕拔步床。

    甬作拔步床的形制大同小异，通常前面是回廊，回廊左边放厢式马桶，右边放把椅子，再进去就是一个睡觉的架子床。回廊前顶上有层层镂空雕刻或粉画，床眉上有雕刻花板，四柱上方分别挂着小插人，中间有一根藤花窗，下方有雕刻大花板。拔步床一般高2.8米，宽2.2米，深2.3米；主要差异在于装饰手法和材质。

    朱金拔步床，是著名“十里红妆”中最重要的家具，通体朱砂红，雕刻处飞金，可以用惊艳两字来形容。清代时，有位法国传教士来到江南农村，看见许多金碧辉煌的朱金拔步床，回到法国后他在回忆录中写道：中国江南太富有了，他们睡的床都是用黄金和宝石打造的。

    朱金抜步床农村比城市更多，但材质多为就地取材的普通柴木，在床脚、床榻、床顶、床侧等看不到的地方，做工较粗糙。朱金拔步床主要观赏它的正面，这可能跟农村建筑“明堂暗室”的设计特点有关，因为睡房幽暗，人们一般不太会去注意眠床侧面、后背的细节。我遇到过两张精美的拔步床，一张在宁海箬岙村，床罩有13道镂空雕，床眉是两排雕朱金花板，四柱堆塑雕鱼纹和灯笼，非常漂亮。另一张在余姚四明山一小山村，一般朱金抜步床有双排雕已经很好了，但它有四排雕，朱金花板密密麻麻有32块，题材是戏曲人物和花鸟动物，雕刻极为生动。好多年前，我上门前去求购，前一张出价20万元，后一张出价48万元，两家主人都坚决不卖。据我所知，收藏朱金拔步床最多的要数著名收藏家何晓道先生，几十年来他专注收藏、弘扬“红妆”文化，功勋卓著。

    嵌镶拔步床的做工比较全面，用材多为红木、花梨、榉木、楠木等优质木材，嵌镶底板不是红木就是花梨，很少用柴木。柴木软，热胀冷缩幅度大，不宜嵌镶。宁波嵌镶工艺历史悠久，技术高超，有高嵌、平嵌、混嵌，嵌镶材料有象牙、黄杨、牛骨等。宁波嵌镶拔步床“花里胡哨”，市井气息浓，城区中很普及。我市收藏家吴圣东先生创办的宁波千工甬式家具博物馆，收藏有一张非常有特色的白骨嵌镶拔步床：白骨嵌镶山水人物，黄杨吉子雕工精湛，尤其是两块呈持扇躺姿的女子消夏图案，闲适、有趣，两只床头狮憨态可掬，可爱至极。

    最具甬作家具气质的，是清雕拔步床。清雕拔步床通常采用五种好木材制作，意为五树其昌（五世其昌），赋予传宗接代的美好寓意。五种木材会从以下木材中挑选：紫檀、红木、花梨、榉木、楠木、黄杨、瘿木、樟木、杏木等。

    清雕拔步床的清雕，即在雕刻好的雕板上髹以薄漆，保持拔步床原汁原味的雕工之美，常见的有红木清雕、榉木清雕等。清雕拔步床还采用全榫卯一根藤条子和众多吉子装饰，有点睛之美。制作清雕抜步床重视打磨，必须打磨到位，使材质表面极为光洁，再施以薄漆，保留材质的天然肌理，收藏界称之为“清水皮壳”。

    著名收藏家周巨乐先生收藏有一张清雕拔步床，用红木、榉木、黄杨、楠木和杏木搭配，形制端庄素雅，红木清雕，上雕花卉，下雕荷塘月色、凤穿牡丹，榉木四柱上挂着“才子佳人”小插人，前面两侧红木一根藤花窗，床上有60个黄杨吉子点缀，整床“清水皮壳”，木工、雕工脱俗趋雅，是清代甬作家具的经典之作。

    以上三种甬作拔步床形制各异，但雕刻题材大同小异，不外乎戏曲人物、文人典故、神话传说、花鸟虫草等。有的拔步床内外雕刻，尤其是内屏雕刻和粉画，有时会出现含蓄的春宫图。

    人的一生有三分之一时间在床上度过，没有一种家具像床一样跟人保持那么长久、密切的关系，床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拔步床因为体积庞大、造型封闭，当代人早已不置不用。不过，也有酷爱传统甬作家具的人士对拔步床情有独钟，如宁海一位企业家，今年投资近千万元，请来著名雕刻匠宁海前童人童帝新，带领几位能工巧匠，采用红木材料、传统手艺，制作了三张传统甬作清雕拔步床，整床满雕，气势恢宏，富丽堂皇。每张床用时千余工，是名副其实的“千工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