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兆基            

    女作家天涯于近期完成了一部新的长篇小说《楝树河向东流》，与其以前创作的《秋分》《左岸之光》一起，构成了表现当代宁波的三部曲。这是天涯对土地的回报，以女儿身道出女儿情思。

    与前两部小说略有不同，《楝树河向东流》用了真实的城市地名，选择的人物栖身之地在宁波鄞县一个开满了楝树花的千年古村。作品通过村里被称为“戤社户”的（以它业为生的公社社员）董解放、陈彩霞一家的四个女儿的奋斗历程和婚恋史，反映出自20世纪70年代初到当下驶入现代化快车道的宁波的变化。

    《楝树河向东流》所取甚小，所写的无非是些琐屑小事，而所反映出的主题却很宏大。通过老一代的因袭观念，诸如前辈旧仇宿怨、门第高下、城乡之别的观念，与年轻一代对于人格独立和自我幸福追求的矛盾冲突，展现各色人等组成的当代宁波社会。

    从题材内容看，《楝树河向东流》与前两部殊异，似乎是在着力表现宁波农村，但细究起来则不然，书的前15章书写在董家村发生的故事，其后随着次女菜花（后名董洁云）的入城打工，笔触就转为在城乡两边扫描，随着三女菊花（后名董静秋）入城打工，写作重心就渐渐转到对城市的描写上来。当董解放夫妇卖掉董家村的老宅进城打工，董家村只留下长女梨花作为可走动的亲戚，楝树河只不过作为可寄托乡愁的物象在记忆中存在了。但作者最后又让董解放夫妇回到董家村，在长女梨花创办的养老院安度晚年，暗藏着作者对农村未来的一种美好期许。

    全书犹如一部电影，乡村——淡出，城市——淡入，变换了主次位置，两者在闪回、重叠中交叉呈现。在这个意义上，与其说是作者补写了前两部作品忽视的乡村，毋宁说是在城乡结合之上书写宁波城市与乡村构成的整体，是一张当代宁波的三维视图，道出了古城摆脱乡土束缚、走向现代化历程中的阵痛。

    “三个女儿一台戏”，董家四个女儿演出多少生动的活剧呢？

    她们循着自己的性格逻辑，在人生舞台上长袖善舞。长女梨花，冲破祖辈“怨仇”形成的障碍，选择了自己的所爱，过上幸福的田家生活。次女菜花（董洁云），信守完美主义的爱情理想，努力经营自己的事业。三女菊花（董静秋），沉醉于琼瑶小说的世界中，品尝情爱美酒。当她遇到心仪的白马王子后，演绎出一波三折的故事。四妹梅花，大学毕业后没有留在城市，而是去大凉山当了老师，并在那里找到了有共同人生理想的伴侣。这四位女性尽管有着不同的人生道路和情爱方式，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就是在现代城市文明的作用下，她们懂得了自尊、自信，坚守自我，从这个意义上讲，作品指向了人性深处，指向了人心最为柔软的地方。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天涯用了多重视角的方式来观照全书，既有作者主观的全知视角，也有属于人物的限知视角。作为乡下人的董解放以及董家村的各式人物，围绕在董洁云身边的城里人尚宇、舒佳妮、蒋帅、蒋师师，以及董静秋身边的卢松及其当科长的母亲、做生意的父亲、金明月等，他们都是从自己的视角望出去，打量着或相同或不同于自己的一群人。城乡之别，是人际交往和爱情缔结的无形屏障。董静秋不成功的婚姻，除了卢松性格上的缺陷以外，还有一个潜在的原因，就是女方并非出身于城市的“白富美”，而是来自乡下的打工妹，精神、生活上的差异，加剧了小两口的矛盾。也许，城乡二元化屏障的最终泯灭，还有待于未来。

    春天里默默开放的楝树花，见证了董远海、徐慧这对夫妇的归来和复归；见证了梨花与董林同结连理，坚守农村的决心和信心；见证了菜花、菊花和梅花义无反顾地离开；见证了董解放夫妇的离开又回归，还将继续见证主人公们的未来。它是贯穿全部情节的线索，也将作为永远的乡愁留存在主人公的记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