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3版:笔谭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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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1月23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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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篾匠的头两年

    学篾匠,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心甘情愿的事——我当然希望能够去读书,只是这上学读书的希望之火,此时已经眼睁睁地被熄灭了。

    “怎么办呢?只有让他学篾匠了……”父亲与母亲商量着,并决定了。“荒年饿不死手艺人”,从这句古话俗语中,父母感受到一些宽慰,好像已经看到自己的孩子将会永远有饭吃。

    父亲以上门做工(俗称“吃百家饭”)为主;我学篾匠,也便以跟随父亲上各个雇主家“流动”学艺为主。

    1967年3月上旬的一天,我第一次背上父亲的工具篮,走进村民何叔叔家。何叔叔大我十来岁,是一名复员军人。

    何叔叔家的一床旧簟子,破损得厉害,其中一条边上,已被拉出碗口大的一个洞。俗话说“兵家儿早识刀枪”,虽没有正式学过篾匠,但对补簟子之类的活儿,我并不太陌生。我右手捏着篾针,左手捏着篾片儿,一引一牵、胸有成竹地补着……何叔叔年轻的妻子,怀抱着出生不久的婴儿,看着簟子一块块破损处被我补旧如新,忍不住一遍遍夸赞:“呵呵,这小徒弟还挺心灵手巧的呢!”

    父亲是个严于律己的人,很能够为雇主着想。但凡帮雇主制作新家具或技术难度较大的活儿,父亲就不让我插手,怕我技术不过关,糟蹋了人家的材料。这样一来,学篾匠的头两年,我基本上是“补匠”——在私人家,补簟子、补簸箕、补稻箩……在生产队,补桶围、补畚箕、补篮筛……由于我做活认真,再加上父亲悉心点拨,一两年后,我的“补功”已与父亲不相上下。

    不少人认为,学篾匠最难的是破篾,可是我最喜欢的,正是破篾!一根篾条儿,我一般可以破成八层篾片,破篾时,左手捏住篾条,右手紧握篾刀,两眼则既不用看篾条,也不用看篾刀(但一定要记住:每次篾刀拉开时,距离不能大,刀离手越近越安全,即所谓“破篾不用教,一寸作三刀”)。篾片的厚薄及均匀与否,全凭左手拇指与食指的感觉和控制。每当我坐在凳子或者椅子上,一面与别人谈笑,一面看都不用看地破出一层层薄而均匀的篾片,我便感到一种惬意,好像自己拥有了多大的本领……

    尽管,我的“补功”已与父亲不相上下,且能独自揽些活儿,但父亲给我的定位仍然是“义务劳动”。每做完一处活儿,雇主提出要付我一点工钱时,父亲总是予以谢绝:“他是小孩子,学徒的,不用付工钱,能在这儿一日三餐又吃又喝的,足够了。”

    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除了逢年过节或者来了客人,一般人家平时很难吃上一顿有荤腥的饭食。请父亲上门做工的雇主,则总是尽可能买点鱼、肉或豆腐、豆干之类的荤菜好菜。对此父亲几次提醒我:做工期间少吃或尽量不吃,要帮主人家留到最后一餐。为此,一碗红烧肉或者一碗豆腐干儿,往往从早饭端到中饭、晚饭,从第一天端到第二天、第三天……其间,只是在主人的一再招呼下,才拣小的吃上一两块,直到最后一天最后一餐,才可不再客气地吃上一些……“如果你不替人家打算,看到菜张口就吃,一连几天做下来,人家怎么消受得起?”父亲的话,至今犹在耳边回响。

    说实在,那时候做完工,我常常是连晚饭也不吃的。一大早起床,走上几里乃至十几里路赶到雇主家,忙活一整天,待到傍晚时,我确实有点累,有点想家,更有点儿想看书了!于是,我等不及吃晚饭,便匆匆告辞。回家的路上,我如同飞出笼子的小鸟,脚底生风,好自由,好舒畅,疲劳的感觉一扫而空!每当行走在寂无一人的林间山路上或空旷地带,我总要放声高歌,唱得慷慨激昂,唱得声嘶力竭,唱得其乐无穷!

    一跨进自家小院,便感到小鸟归巢般的温馨。走入小房间,点亮煤油灯,迫不及待地打开一天未见的书本……母亲把饭菜端进来,我边吃饭边看着书。母亲常常说我:“你呀,无论干什么,总是离不开书!”

    是的,母亲说得对!我无论干什么,总是离不开书——包括学篾匠的头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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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