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晚，我在街头漫步。这条街道形成不久，两旁的梧桐树也不怎么高大。走着走着，脑海里浮现出许多年前在杭州经过一条梧桐林荫道的景象：枝丫相连，繁茂如蓬，蓬下灯光如昼，静谧中有温婉。

    今晚，却是另一种景象：抬头仰望，天高、月朗、星明；朵朵游云，信步蓝天。低头或平视，天上的银辉与两旁的路灯辉映，灯光穿过梧桐阔叶的缝隙，落在绿白相间的树干上，星星点点；也洒在房影、树影、叶影中，斑斑驳驳。街道洁净，几辆车奔驰而过，没有一丝扬尘的气息。

    一阵凉风掠过，影影绰绰中，我瞥见前方的梧桐树上，掉下两片叶子，飘飘悠悠。待我走近，瞧见树下有个人，正弯腰捡拾落叶。当她起身的刹那，我认出，她是那条街道的环卫工小刘。

    小刘是外省人，与丈夫一起来吾乡打工多年，原是我单位楼上的清洁工。在我的印象中，小刘热情、大方、勤快、能干。她孩子的上学问题，还是我帮助解决的。后来，她转为镇环卫工，既有固定工资，还能享受“五险”待遇。

    她也认出了我。一番寒暄后，她兴奋地告诉我：今年他们购买了一套房子，凭房产证，孩子具备了去公办学校的入学条件，眼下已是初中一年级学生了。我听了由衷地高兴。

    她见我盯着她手中的叶片，说：“您看，梧桐开始落叶了！”我顺势接过她手中的叶片。“一片两片，我都用手捡，有时会随着卷风到处追。”她笑着说，“落叶满地时，我才会用上扫把畚箕，要不是树根部有石子铺着，我会把叶片统统埋入土中。”

    说这话时，她笑靥如花的圆脸盘上，有种含蓄的内疚与羞涩。

    我懂她：她喜欢现在的职业，喜欢日日陪伴她的梧桐树，也爱上了这第二故乡。

    我注视着那两片并未干枯的叶子：叶片颇有个性，淡黄中略带暗绿，状如扇，边缘却不是弧形，而是无规则的凹凹凸凸，凸出的是三角形，凹进的近似大小不等的弧形。叶片表面光滑，触之，细细、柔柔、软软的；正背两面脉络清晰，错落有致，似乎在向人们展示自己的美丽。

    梧桐行道树，给这座城市、这条街道，带来了美丽的景致和蓬勃的生机——

    春天，梧桐悄然抽枝长叶，日长夜发，竞相争艳：叶片嫩绿绿，密匝匝，深绿的枝条挺拔向上。

    入夏，梧桐树像一个个身穿迷彩服的军人，擎起大大小小的“伞”，葱郁、葳蕤。繁茂的枝叶，为行人遮挡炎炎酷日。

    秋去冬来，梧桐翩翩落叶，但这种落叶不是“风吹一片叶，万物已惊秋”“早秋惊落叶，飘零似客心”，而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与“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

    因而，梧桐的叶片生是为了树，落也为了树。冬天，它全身光秃秃，就是为了来年力展葱茏，苫蔽成丘。

    此刻，我油然将梧桐叶的奉献精神与小刘联系起来：她坚守环卫岗位，尽职尽责，用自己的辛劳洁净城市的环境。尤其当她俯身从地上捡起梧桐树叶的瞬间，有一种莫名的美打动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