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晓慧 我们这些普通读者其实还蛮苛刻的,总在有意无意中要求着那些大作家们最好是脱俗、免俗的“完人”,总希望他们能够印证诸如“文采之美必然出于文德之美”的训诫。然而理性地想一想:如此一厢情愿的观念何其蛮横、荒唐。阅读《写作人:天才的怪癖与死亡》,便是通过了解世界著名作家的生平,发现他们在日常生活中最为真实的面貌。该书用人物小传的形式介绍了26位文豪的人生轨迹和最终归宿。作者道:“这些作家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备受尊崇,反而导致他们‘有人情味儿’的一面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被掩盖甚至消失。”所以有必要广泛搜集材料,让读者看到文学巨匠们自然状态下的样子,哪怕这里面既有美好品德的呈现,也不乏瑕疵性格的展示。 《写作人:天才的怪癖与死亡》以轻松诙谐的语言谈论作家们的诸多习性,书中部分场景还带有一定的戏剧色彩。比如暴躁易怒的约瑟夫·康拉德“如果掉了支笔,他不会立即把笔捡起来继续写作,反而会花好几分钟时间用手指敲击桌面,为这场事故而恼怒”。还有柯南·道尔,看上去温文尔雅,实际上却经常为了保护女人而挥动拳头。一次是在剧院,几个士兵冲撞了邻座的妇人,他对人家饱以老拳。还有一次是有个男人当街踢女人,他上去揍了那男的一顿。最有意思的一次是他和家人外出旅行,在火车站,儿子用不敬的语言评价一个路过的女子容颜不佳,结果话没说完,小伙子就被老父亲扇了一巴掌,被并教训:“记住,没有一个女人是丑陋的!” 伟大作家虽各有脾性、喜好,有一点倒颇为相似,那就是自信、自负、自傲。当有人问及福克纳最喜欢哪一位当代美国作家时,他回答说:“当代每个作家的作品都很失败,托马斯·伍尔夫稍微好一点,第二名就是我了。”此话的奥妙在于,伍尔夫1938年就过世了,言下之意,福克纳自认为是当代最优秀的作家。托马斯·曼比福克纳略“谦逊”些,别人称赞他的文学才华,他回应道:“不管怎么说,我在写那部作品(指《威尼斯之死》)时还是个新手,虽然可说是天才学徒,但毕竟还是学徒。”分明就是在强调自己是个无法被超越、难以被模仿的天才嘛。然而作家貌似“狂妄”的背后到底存有对文学的深刻理解,同样是托马斯·曼,他指出:“伟大的作品源于谦逊的意图,而非作者的野心。雄心壮志应该来自作品本身带来的自信,而非源自作者本人。”此种认识,明晰而清醒。 当然,对于文学,不同作家有不同的观点。纳博科夫平素是个很情绪化的人,1950年的某一天,由于创作《洛丽塔》遇到技术上的重重困难,他差点就在自家花园里将手稿付之一炬。但你不得不钦佩他在文学创作上严谨、真诚、细致的态度,他认为“艺术是门手艺活”,认为“对优秀的艺术和纯科学而言,细节意味着一切”。纳博科夫曾在康奈尔大学任教多年,他为学生详细讲解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卡夫卡的《变形记》、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并能精确描绘出都柏林的城市地图、格里高尔所变的甲虫科属以及1870年从莫斯科到圣彼得堡夜间列车具体的车厢布置……他觉得不管是创作还是欣赏小说,都必须对作品细节上的描述有异常清晰的概念。 文学巨匠们走下了圣坛,有些牢骚满腹,有些不可理喻,有些特立独行,有些孤僻冷漠。兰波的颓丧、王尔德的随性、吉卜林的严肃,对他们自身而言都具有价值,外人其实是无从置喙的,因为那是属于他们的独特生活。生活从来就比文学更为复杂、艰难、奇特、诡谲。从这个角度而论,文学不得不亦步亦趋地跟随着生活。我们读《写作人:天才的怪癖和死亡》,一则有些中国式“知人论世”的意味,二则我们也是在努力探求经典文字背后那一派璀璨绚烂的文学风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