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3版:笔谭 上一版3  4下一版
标题导航
dlrb
 
2021年11月30日 星期二  
下一篇 4 放大 缩小 默认

宁波人的那碗泡饭

柴 隆

    

    

    

    

    泡饭,于宁波人而言,总是情有独钟,不少人从小吃泡饭长大。

    无数个清晨,在老墙门内,身穿睡衣睡裤的主妇揉着惺忪睡眼,拖着鞋爿,晃晃悠悠下楼来到灶跟间,捅开封了一夜的煤球炉,放上钢精锅子,顺手取下吊在灶梁钩上的饭篮筲箕,抓几块隔夜的“冷饭娘”入水,盖上锅盖烧煮,然后忙着去倒马桶……这一轴世俗风情画面,在昔日宁波的市井里弄,寻常可见。

    泡饭,宁波人更喜欢称作“汤饭”。泡饭与粥是两码事,粥是生米熬的,泡饭由隔夜的冷饭加水煮成,非但全无粥的黏糊,而且汤水干净,颗粒分明,用宁波话来说就是“煞煞清爽”。

    全家老小洗漱完毕,钢精锅子里的泡饭已煮好,但宁波人不说煮,而谓“放”,唤作“放汤饭”。听着半导体里的“新闻和报纸摘要”,全家人捧起一碗热乎乎的泡饭,端出酱菜、豆腐乳、“续落羹头”隔夜菜,可丰可俭,奢简由己。

    偶尔,难得有碟苔条花生米,抑或蟹糊、黄泥螺的,那可要再添一大碗了,一家老小呼噜呼噜吃得热火朝天,几碗落肚,浑身每一个细胞跟着神清气爽起来,直吃到脚底心也微微冒汗,钢精锅子中一粒饭也不剩。

    早些时候,稻米紧缺,老百姓常吃稀、少吃干,仿佛宁波人自觉实行粮食紧缩政策。倘是中餐、晚上吃大米燥饭,总要花上点工夫,烧几碗正经点的菜肴,而早上的一顿泡饭,过点咸齑、酱菜、烤麸之类的即可打发,除了省米省菜,还省时间。

    说到底,泡饭是回锅饭。省时间,意味着省柴禾、煤球煤气等燃料。水滚后便可出锅,所以外省人难免要讥笑:宁波人早餐一碗水泡饭,分分钟内搞定,吃了就饱,撒一泡尿肚皮瘪兮兮,不到中午要闹肚饥,最会“做人家”。更有甚者,上海人吃泡饭的“寒酸气”,说是宁波人传过去的,谁能讲得拎清?

    泡饭,若要“放”得好,也需技巧。旧时没冰箱,隔夜冷饭,宁波人会把剩饭倒入“饭篮筲箕”,吊在灶梁上,或挂在窗口通风处,以防变馊。用筲箕吊过的剩饭来放泡饭,风味与冰箱储存的剩饭有天壤之别。吊过的剩饭,风干了些许水分,煮沸后,表面黏,内里糯,米粒光滑,如珠似玉,已臻内外兼修之境界,趁热啜上一口,米粒像会自动往喉咙里滑,尝过之人,深有体会。

    不少老宁波有“一滚头”的秘诀,将水煮开,放入隔夜饭,用勺子细细碾开结团的冷饭,再次开锅后大功告成。如此“一滚头”放出的泡饭,汤清、米滑,爽口至极。泡饭最忌久煮,常有忙碌的主妇顾此失彼,忘记灶头上的泡饭,使之滚了又滚,变成一锅汤浊米糊的厚粥烂饭,失去泡饭爽利精髓,面目模糊,食之索然无味矣!

    宁波人的那一碗泡饭虽好,却也不能独自成篇。若要吃得畅快淋漓,“下饭”须配得好。这个好,并非奢侈靡费,而是繁简由己,只要符合各人胃口,就算对路。榨菜、咸齑、腐乳、咸蛋是大路货色;苔条花生、四喜烤麸、[~火靠~]天菜芯属坊间经典;臭冬瓜、苋菜管、臭芋艿蕻乃“剑走偏锋”;而隔夜羹头、碗底剩下的红烧带鱼冻、揾酱油的老油条,则是锦上添花。

    至于红膏蟹糊、黄泥螺、新风鳗鲞、三曝咸鳓鱼,堪称过泡饭之经典。有些下饭,譬如鸡爪豆瓣酱、雪菜毛豆子、乌贼蛋炖肉饼子,似乎专为泡饭而生。

    吃腻清汤寡水,偶尔换换口味,宁波人也会放一碗“菜泡饭”。碧绿的鸡毛菜切碎,放入滚烫的泡饭中,“撬”上一筷子熟猪油,滋润丰腴。在泡饭里扔进几片年糕、糯米餽、芋艿,米粒爽口,年糕软糯,锅巴焦香,惬意乐胃,似有说不出的别致,有年糕等充量,也比往常添出几分气力。这几分气力,是要帮上班族轧上拥挤的公交车,帮上学的孩童,做操念书直熬到上午的第四节下课……

    从瘪三成长为大老板,铜钿多了,天天在外应酬,衣食无忧,早饭总得改善些,吃好点了吧?实则不然,你若问他什么最好吃,还是屋里厢的一碗泡饭最乐胃。

    胃的乡愁虽属形而下,但永远最诚实。猪油汤团、水磨年糕固好,泡饭长期是宁波人早餐的主角。从子城初建到宁波开埠,那些稍纵即逝的黯淡景致,如展开的陈旧画卷,未登大雅之堂的泡饭,历久弥新,伴着热气入口的快感,滋养了一代又一代的宁波人,它也是生活的琥珀。

下一篇 4 放大 缩小 默认
   

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