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额古道 一 在公路四通八达繁复如蜘蛛网的时代,还有一种路径值得用来怀念,那就是古道。在步行、骑马为主要出行方式的岁月里,古道是人们走亲访友、互通有无的必须“存在”。 所谓修桥铺路是最大的积德行善,古时候的道路开辟比如今要困难百倍。比如我们所熟知的典故“愚公移山”,应该也是筑路之艰辛的典型写照。在平原地区,过往时光里的道路如今都被改造成一条条宽阔的马路,而山区林间的古道,因与现代交通不相匹配而保持着原有风貌。于是,一条条古道如一道道筋脉、一截截树根甚至如一拃拃伤痕,深植于山野的肌肉与皮表,牵扯着一些未名的村与村、镇与镇之间的峻岭冷岙,鸟雀啁啾、山泉叮咚,暗示着曲径通幽且别有洞天的风景。甘于寂寞的古道关乎自然的美妙,也关乎历史的问候与惆怅。 羊额古道,在众多古道中似乎并不特别,但我为之牵挂许久,总想适时去踏访。我曾见过考古人员在古道半途所拍的图片,隶书的摩崖石刻端庄大气,这是引起我神往的最初诱因。羊额古道处于梁弄镇与大岚镇之间,卫星地图的数据显示,那正是海拔急速上升的区块。羊额古道越是靠近大岚的后半段,越是陡峭,蜿蜒而上如旋梯,似乎往上就是天庭。当然,天际不可能步行登临,真正的天梯并不存在,只能在人力所及处适可而止。于是,那貌似可以通天的羊额古道,如同一部残存的天梯。呵,我多想去领略羊额古道的神采。 逮着一个空闲的日子,我起早出发了。 二 在余姚汽车南站坐509路公交车,乘客大多是进城办事住一晚后回家的梁弄人、大岚人。尽管之前我已咨询过如何找到羊额古道,但毕竟停留在“理论层面”。而那些乘客,应该比我更清楚实际情况。我向邻座的大妈打听:“去羊额古道在哪一站下最近?”大妈一头雾水。我意识到,“羊额古道”的称谓于她有些陌生,但作为一条古道,当地百姓不可能没听说过。我换了一个问法:“从梁弄到大岚是不是有一条老路?”大妈豁然开朗,热情地指点着,说是在梁弄白水冲下一站的黄纸厂站,那里下车就能看到一条上山的路,走上去就是了。这样,我心里就有底了。在黄纸厂站下车,我径直走向上山的泥石路,少顷,可见一个山塘水库。沿岸往前,人烟渐稀。 由石头驳垒的山径呈45度往上蜿蜒。我向上端详,古道远处的部分隐匿在山林里。我觉得古道是活的,有灵性的,像一条龙卧在山岭,正在呼吸。近处有一块仿古的牌匾:羊额古道。“嗨,我来了。我要好好看你,好好与你聊天。”我心想。突然,想起简媜说:“你以为野兽出没的山最险吗?不,你记得,空山最险!”伏着古道的山一定有内容。 在羊额古道,收获的不仅是心旷神怡,还有许多朴素的情感与哲学。沿着山径恰有一脉山涧,这个时节溪涧是罕见的。想想雨水后,与古道相伴的应是一首欢腾的歌谣。古道与山涧,显然先有山涧后有古道,智慧的古人善于因势利导,而水最能顺势而为。 三 羊额古道所在的山,不是“空山”。不仅因为有花鸟虫兽,以及朴素的情感与哲学,还因为有丰富的历史与故事。登至岭顶,大汗淋漓浑身冒火的我接受高处既凉又急的风,感到十分惬意。而一路的领略与回味,让我对羊额古道有了更浓酽的情愫。羊额古道建于何时?我查过典籍,是在南宋嘉定年间(1208年—1224年)。800年光阴,那是多么遥远的时空对岸啊。大地上的生灵已经轮换了一茬又一茬,而古道依然存在着。 相传,羊额古道是由两个人合资凿建的。据说梁弄的孙德玉曾是皇帝身边的侍讲,因伤足而告病还乡,与山中的杖锡寺主持德云和尚是知交。为便于往来,两人有心开通山径,就有了羊额古道。一段友谊造就了一条古道,一条古道造福了一方民众。因为通道的便捷,成就了多少柴米油盐的生意和卿卿我我的姻缘。 古道承载过无数花红柳绿的喜庆,但也遭遇过腥风血雨的阴霾。在岭顶,有一块由大岚镇政府竖立的石碑:夏采冬纪念碑。1941年3月30日,大岚夏家岭村民夏采冬在羊额岭以石布阵,阻止日军上山,但日军便衣队施计强攻得逞,夏采冬遭枪杀后还被割头剖腹,壮烈牺牲。我相信,那一刻,就连羊额古道都在哭泣。 一条曲折向上的古道,两千余石阶烙印着恒久的友谊和壮烈的仗义。 (照片由余姚市文保所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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