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丽瑾 

    妹妹修长的十指在新钢琴上跳跃，悠扬柔和的曲调随之响起，一首《水边的阿狄丽娜》如梦如幻，令我陶醉其中，不禁想起儿时学过的簧风琴。那是我的音乐启蒙乐器。

    簧风琴也叫脚踏风琴，辛亥革命以后，由国外引进。簧风琴是通过踩动脚下的大踏板，产生强大气流，吹过各种不同长度的音管，发出高低不同的乐音。

    梁实秋在《记得当时年纪小》中写道：“总在下午，摇铃前，两名工友把一架小小的风琴抬进教室，当时觉得这东西很奇妙，老师用双脚踏着两块板子，鼓动风条，两手按键盘，其声呜呜然，成为各种调子。”说的正是簧风琴。

    读小学时，上音乐课前，老师会找几名学生把一台老式脚踏风琴搬到教室，并嚷着“小心小心，不要撞坏了！”它的木质外壳呈土黄色，黑白键，与钢琴键相似，下面两块木质踏板被两根帆布带吊起来。小学音乐课是语文老师教的，她边唱边弹，两只脚像踩风火轮一样，不停地上下，“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老师唱一句，我们跟一句，唱得慷慨激昂。

    那时，我们都很好奇，老师让学生去抬风琴的时候，大家争抢着去，为的就是亲手摸一摸那神奇的家伙。我们还偷偷地顺着箱子上的小孔往里面瞅，那里面藏着什么呢？是不是有一些小人？为什么老师用脚一踩，他们就呜里哇啦发出声音来？

    表姐是幼儿园老师，周末她会在教堂弹琴，奶奶常带我去，我其实是去听表姐弹琴的。表姐长发披肩，在台上优雅地演奏着，双手似蝴蝶般在琴键上翩翩起舞，两只脚不停地踩着，手脚并用，身体也随之摇晃，台下的人跟着琴声齐唱。当时心里十分羡慕，表姐成了我心中的明星。

    从那时起，我向往弹琴，于是恳求表姐教我。表姐从五线谱开始，教我认识音阶，教我指法、八度和弦等。我双脚用力哼哧哼哧地踩着，手指在琴键上一下一下地弹着，发出的曲调十分难听。表姐说，手脚要配合使用，才能让气息平和匀称。可我哪里顾得上来呀？嘴巴还得唱“哆来咪，索拉西”，结果不是双手猛弹，忘了脚下；就是双脚猛踩，忘了双手变化。看来，这一心三用的功夫，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练成的。可如果不按节奏乱踩，准会一阵轰鸣，遇上漏气，就像哮喘一样，一不小心断了气息，只能快速踩动，将气若游丝的旋律抢救回来。最终，因为表姐的鼓励，因为自己的热爱，我咬着牙坚持下来了。

    后来我学会了弹奏《茉莉花》《小星星》《欢乐颂》《生日快乐》，在乐器贫乏的年代，簧风琴奏出来的音乐就是我心里的天籁，感觉从中飞出了芬芳的茉莉、点点繁星、闪烁的珠玉……世间的美好都从簧风琴里而来。我当时最想要的礼物是一台簧风琴，可惜实现不了。后来有一天，楼上的退休老师来敲我家门，对我说：“我要搬家了，有一台琴送给你，我搬来搬去也重。”那时，我的热乎劲已经渐渐平息了，但还是谢过老师，把琴搬到了家中。琴身油漆已脱落得斑斑驳驳，琴键发黄。搬动时，一只踏板掉了下来，复位后，倒也不影响弹奏。之后一个白色琴键跟老牙一样，也脱落了，我重新胶住。幸亏有了这台簧风琴，后来妹妹天天练习，成功考入教师编制。

    如今，各种高档乐器纷纷飞入寻常百姓家，簧风琴渐渐被电子琴、钢琴所取代。现在的乐器，随便拿出一样都比它动听。但我想，簧风琴就像一位唱戏的老者，沧桑沙哑的声音里，是令人怀念的旧时光啊！

    我现在拥有了很多琴，钢琴、古筝、电子琴……还收藏了一台产于民国时期的簧风琴。经历了漫长的时光，它看上去依旧敦厚柔和，就像安详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