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3版:笔谭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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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1月04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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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马郎”是匹好马

    

    冯志军

    

    

    课堂上,孩子们学《一匹出色的马》,课文讲的是一家人郊游,小女儿要父亲抱,父亲给了根柳枝后,女儿把柳枝当成小马,骑上后比谁回家快的事。

    这“柳枝”不就是小时的“马马郎”嘛——一群顽童,折了长柳,去叶后胯下一钻,嘴里喊:得儿驾得儿驾……稀拉的队伍带着嚣张在村路上扬卷起漫天尘土……

    幼时,自行车和手拉车是最牛的出行工具。农人擅走,几十里山路土路去城里,当天来回不在话下;要出远门,有自行车的脚一蹬走了,没车的向邻舍隔壁借一辆,回头回把青菜几只萝卜就成。碰到东西多路不远就拉个手拉车,平板上铺点干稻草,人挨物坐,蛮有坐“小包车”的相势。

    路近人小,乘“马马郎”最划算。村口买酱油,晒场分西瓜,庙门口听戏……都靠“马马郎”。马马郎要有“马”,父亲就是匹“出色”的马。

    父亲头发浓密,一把就能抓牢。他当过兵,背壁厚实挺刮,脖颈粗长有力,耳朵圆润肥大。一高兴就抓住小囡双臂往空中一腾,弓背缩脖喊:“囡囡,开腿。”我撑开双腿,抓住他耳朵,理直气壮骑上他的后脖颈,左摇右晃,我成了飘扬的旗,一眼望到遥远的天边,对着地上的小伙伴趾高气扬。

    去邻村看电影,父亲把我高高架上,左手拎竹椅右手抓住我的腿,任背上的“猢狲精”左摇右晃得意洋洋。有次赶得急,远远听见电影响了,急得我用鞋跟踢父亲的胸,要“马”跑得再快些,不小心摔了下来。刹那间,父亲抓住我的脚脖,顺势把身板垫在我屁股底下,等我起身,发现父亲的后脑勺磕在了石头上……

    可惜,这匹“出色的马”在远地工作,一周回来一次。当我和哥哥嚷着要骑马马郎时,父亲总“卑躬屈膝”由兄妹俩胡闹。如今,我还能想起那浓密的头发中淡淡的煤味儿。父亲是三班倒的锅炉工,烧煤烘变压器,北京城许许多多变压器要经过父亲的手。

    父亲不在的时日多,我矮小,碰到站高瞭望,就很羡慕父亲在身边的伙伴们。比如生产队要分瓜了,他们或背或托或驮或抱,随孩子像老鼠一样“噌噌”蹿上,又抓又揪……谁让父亲就是匹“马”呢!

    父亲回来了,铃声叮叮一路欢撒,夕阳把父亲身影拉得细长。车在门前停下,他大步跨过门槛儿,几步迈过院落,跨过纷乱的鸡鸭,蹲下裹住扑出来的我,一把举起,过头顶触白云要飞身上天,在我咯咯的尖叫声中,抓住我的双手在院里转,父女俩的笑转成一片——骑马马郎啦,骑马马郎啦……

    母亲替父亲卸下背包,夕阳堆里的父女俩让她满足。她嗔怪着:“就知道骑马马郎……”也不知她说的是父亲,还是我。

    哥哥在父亲身旁着急,扒住父亲的腿想往上爬,我蹬脚:“我骑、只我骑……”哥更急了,抓着父亲的裤腰带要哭。父亲抓过一把竹椅,拎起哥哥衣领,把他倒着放在椅上前后晃动:“乖,也骑马马郎。”——哥哥哭着,哥哥又笑了,嘴里不停嘟囔:“马马郎马马郎……”我说:“竹椅又硬又冷,还有鸡屎,哪比得上爸的……”

    父亲不在的很多日子里,我和哥哥常为了一把椅子打相打,那时的竹椅摇身一变,成了遥远、温热、笑得满脸皱纹的父亲,成了一匹出色的马……

    贫瘠的山水和日子中,小小的孩子在游戏和想象中,获取了童年的快乐,在大人无意识但俗常的关爱与引导里,瞥见了生活的笑容。我为曾生活在那样的年代里,有这样简单质朴的父母感到幸福。我为人生跌宕曲折的路上,始终有一匹“出色的马”带我前行、催我奋进,而心怀感恩……

    《一匹出色的马》这堂课,孩子们听得认真。作为奖励,课后,我拖过凳子,趴腿坐下,双手把住椅背,双脚一踮,手臂往上一送,在孩子们的愕然中,嘴里呼喝起:驾、驾、得儿驾、得儿驾……他们笑得前仰后合,却没看到老师已泪流满面——父亲不在了,再也没人能让我肆意地高高骑上在风中飞扬,可童年还在,用声音、形象和味道……让人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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