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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1月11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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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亭》:从临川笔下到昆曲场上

《牡丹亭·惊梦》

天一阁博物院供图

    

    

    顾 玮 李承资 

    

    主讲人名片

    

    

    周秦,苏州大学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中国昆曲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中国昆剧古琴研究会副会长、江苏省文史研究馆馆员。青春版《牡丹亭》首席唱念指导,国家精品视频公开课《昆曲艺术》主讲人。2004年获苏州市政府颁发的“昆曲评弹传承荣誉奖”,2009年获文化部“昆曲优秀理论研究人员”荣誉称号。著有《寸心书屋曲谱》《苏州昆曲》《昆戏集存》《紫钗记评注》《蓬瀛五弄》《湘昆:复兴与传承》等。

    

    《牡丹亭》文本创作体现了中国人的浪漫与执着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汤显祖在《牡丹亭》题记中这样写道。

    汤显祖,江西临川人,字义仍,号海若、若士、清远道人,中国明代戏曲家、文学家。创作完成《牡丹亭》是明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当时他已辞官归里。《牡丹亭》中的杜丽娘在16岁那年的春天,做了一个美好的梦,醒来后,突然懂了爱。原来爱是先天就有的,是人与生俱来的一种生命特征。为了爱,死者还可以活过来,这是文学艺术的浪漫主义。

    《牡丹亭》从文本创作到舞台演出,400年来发生了什么?在苏州大学教授周秦看来,昆曲缓慢而稳定的节奏里,流淌着古人的生活,流淌着古人的喜怒哀乐、审美情趣和生活理想。每个中国人听来都心有戚戚,这就是昆曲,这就是《牡丹亭》。

    《牡丹亭》刚一问世,就引起许多人的关注。汤显祖有《哭娄江女子二首》,其序说,“娄江女子俞二娘秀慧能文词,未有所适。酷嗜牡丹亭传奇,蝇头细字,批注其侧。幽思苦韵,有痛于本词者。十七惋愤而终。”还提到,“向娄江王相国家劝驾,出家乐演此。相国曰:吾老年人,近颇为此曲惆怅。”

    周秦教授介绍,这里涉及《牡丹亭》文本流传和家庭演出的两桩掌故:一是娄江俞二娘批注《牡丹亭》,伤心致死;二是王相国(王锡爵)府邸以家乐演出此剧,见惯生离死别的老人,居然为小儿女死去活来的爱情故事无限惆怅。俞二娘和王锡爵都是娄东(今江苏太仓)人,故汤显祖在诗中写道:“画烛摇金阁,真珠泣绣窗。如何伤此曲,偏只在娄江?”一个是饱经沧桑的老人,一个是还没有出嫁的姑娘,他们都是看懂汤显祖《牡丹亭》的人。

    《牡丹亭》的魅力不止于此。有一位扬州姑娘,一心想嫁给汤显祖,于是让人打探消息,知道他已经成家了。怎么办?姑娘思考良久,不愿放弃,写了一封信让人带给汤显祖,信上有“愿为才子妇”五个字。可惜当时传递消息不便,等汤显祖赶到扬州时,姑娘已香消玉殒。

    最感人的故事发生在杭州。有个姑娘叫商小玲,人长得漂亮,又会演戏,尤其擅长演《牡丹亭》。可能她之前也有情场失意的经历,埋有心病。每次《牡丹亭》演至《寻梦》《闹殇》等处,就非常伤心。有一日又演《寻梦》,唱至“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得梅根相见”,姑娘随声倒地。等到另一角色侍女春香上场时,发现她已气绝身亡。戏里戏外竟如此相似!

    “可以想见,在那个时代,对于那些已经有了文化但还无法掌控自己爱情命运的女子来说,《牡丹亭》对心灵的撞击有多大,它几乎是致命的。”周秦教授说,那个时代,以苏州为核心的江南纺织工业逐渐发展起来,诞生了新的生产关系,随之而出现的是人的自我意识的觉醒。

    周秦教授介绍,汤显祖生于1550年,死于1616年。西班牙的塞万提斯比汤显祖大3岁,英国的莎士比亚比汤显祖小14岁。他们不是同年生,却都死于1616年,非常巧合。“我们可以将《牡丹亭》和《罗密欧与朱丽叶》做一个比较。莎士比亚笔下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被设置在世仇的两个家族中,两个男女青年一见钟情,爱情冲破了仇恨,超越了世俗,这是人文精神的觉醒。而《牡丹亭》更进一步,杜丽娘只是做了一个梦,为了一个浪漫的梦,可以用整个生命去追求。如果用汤显祖的观念衡量罗密欧与朱丽叶,他们还算不上至情。中国人的浪漫与执着,在《牡丹亭》里表现得非常深刻,从这个意义上而言,它体现了当时最先进的思想。”

    

    昆曲舞台上《牡丹亭》400年常演不衰

    

    

    《牡丹亭》问世后,关于它的音律问题,还引发了明代戏剧史上著名的“汤沈之争”。汤显祖和沈璟两位大家,在戏曲创作及有关理论问题上存在分歧。汤显祖主才情,主张戏曲创作应以“意、趣、神、色”为主,格律在其次;沈璟主格律,认为合音协律最为重要,其次才是讲究文辞。

    第一个改《牡丹亭》的是吕玉绳,汤显祖很生气:“《牡丹亭》要依我原本,其吕家改的,切不可从。虽是增减一二字,以便俗唱,却与我原做的意趣大不同了。”

    为适合昆山腔演唱,沈璟改《牡丹亭》为《同梦记》,直接引发“汤沈之争”。隔空对骂的结果是,沈璟改的本子没有流传下来。明清间曲家钮少雅就《牡丹亭》乖律之处格正了50多曲。兹后,乾隆间冯起凤《吟香堂曲谱》、叶堂《纳书楹曲谱》都沿用钮法,就汤词“改订集曲新牌名”“宛转就之”。冯、叶二谱是现存最早的《牡丹亭》全谱,大同小异。

    《牡丹亭》是昆曲最重要的剧本,400年来常演不衰。不过后来在舞台上演出的不是全本,而是折子戏,因为昆曲走向市场以后,《游园》《惊梦》等有票房价值的部分留了下来,而那些不太重要、不太好看的部分慢慢不演了。《牡丹亭》大概留下11出戏,传来传去,留下的都是精品。但同时也出现一个问题,由于折子戏的情节不连贯,导致一些观众没办法看懂剧情。

    2001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颁布首批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我国申报的昆曲以全票通过。昆曲名副其实成为中华民族的骄傲,成为全人类共同的遗产。当年12月,文化部制定《保护和振兴昆曲艺术十年规划》,其基本目标是:以中国昆曲艺术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宣布为世界首批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为契机,以现有的昆曲院团为基础,以目前仍活跃在舞台上的昆曲艺术家为骨干,以切实可行的政策为保障,以一定的经费投入为支持,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创造有利条件,在今后一段时间内,逐步建立起有利于昆曲艺术保护的有效机制;保护抢救一批濒危的经典剧目;挖掘和整理珍贵的昆曲文物和历史资料;改变艺术人才缺乏的局面;使昆曲艺术的生存状态与其在世界文化中的地位相匹配,扭转昆曲艺术的困境。

    “我和白先勇是1991年认识的。那时我们苏州大学开设有全国唯一的昆曲本科班,学昆曲是寂寞的,很多人不理解我们,但白先勇喜欢昆曲。”过了十年,白先勇又来了,商量打造青春版《牡丹亭》,拟把古老的故事推向以大学生为主体的年轻观众。青春版《牡丹亭》说起来很美,做起来很难。首先是剧本不连贯,所以要对剧本进行整编,“从55出中挑出一半,再对它们进行删减,原则是只删不改,没有一个字是我们添进去的。”周秦教授介绍,“当时还把最优秀的小生演员汪世瑜从杭州请过来,把最优秀的旦角演员张继青从南京请过来,教我们的年轻演员。”2003年,受非典影响,城市封闭了,演员们回不去了,于是关起门来狠狠折腾了一年,年轻演员得以脱胎换骨。

    2004年4月,台北首演大获成功;接着是2004年6月,苏州大学;2005年3月,北京大学……2006年9月,美国伯克利加州大学;2006年9月,美国洛杉矶加州大学……转眼17年过去了,青春版《牡丹亭》累计公演了390多场,其中50%是直接以高校为对象的;累计观众超过100万人次,其中约70%是高校师生。“2004年跟着我骑自行车去看彩排的可爱的女孩和男孩已经进入中年,变成了高校的骨干教师和公务员,凭这一点,我们的昆曲在50年间应该是死不了的。50年以后怎么办?要靠在座的年轻人一起努力,努力守住我们民族最优秀的文化根脉。”周秦教授深有感触地说。

    (讲演内容来自天一阁书院·国学堂,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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