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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1月18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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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要“熟外生”

——陆抑非《书张雨题画诗》赏读


陆抑非(1908-1997),名翀,字一飞,江苏常熟人,浙派著名书画家。

陆抑非 行草 《书张雨题画诗》
(方向前 供图)

    

    

    

    

    

    

    方向前

    

    “自南田以后三百年来,兼工带写和没骨法开宗立派第一人”——这是著名美术史论家王伯敏对现代花鸟画大家陆抑非的评价。在现代海派画坛,陆抑非与唐云、张大壮、江寒汀并称海派绘画“四大花旦”。

    陆抑非在书法上也有较高造诣,但如今还没有引起大家足够的重视。

    早年入梅景书屋,陆抑非随吴湖帆习书画,承续了恩师秀美雅逸之风,审美上讲究一个“俏”字。他的书法以二王筑基,风格平和俊美,法度严谨,结字平中寓奇,为典型的帖学。至中晚年,陆抑非书法发生了很大改变,早年“俏”的味道慢慢退去,拙朴生趣的“生”味却越来越重,外行人总觉得陆抑非的字越写越难看了,甚至视为“丑书”。人不可貌相,何况书法。在陆抑非眼里,书法“丑就是丑中求美,它讲究质朴美。关良笔下丑的形象是美,徐渭、金农等人的书画作品也是丑中见美。”

    《书张雨题画诗》为行草,展现了陆氏晚年书法在美学追求上“熟后求生”的内涵和风格,作品中的“生”主要体现在“拙”“涩”“趣”三个方面。

    董其昌在《画禅室随笔》中提到:“画与字各有门庭,字可生,画不可不熟。字须熟后生,画须熟外熟。”书“熟”容易导致流滑,易趋于“烂”,书法的格调也容易变“俗”。于此,陆抑非也提出了“爨为贵”。“爨”是书史上所说的“二爨”,即《爨龙颜碑》与《爨宝子碑》,两者是魏晋南北朝经典名碑,书风介于隶楷之间。此碑最大特点是“拙”,用笔方峻果断,笔画沉毅雄拔,结体多变,有大巧若拙、朴茂古厚之意趣。陆抑非认为,“在古代书法中,拟杨铁崖(维桢)为首,花鸟中,以八大、虚实为最,皆神品也。”可见,从“二爨”到杨维桢,直至陆抑非晚年书法,“生拙”是一个重要美学特征。

    “拙”,笨拙,不灵巧,其实为“大巧若拙,大辩若讷”。反映在书法创作上,表现为线条率真方峻,字形奇崛多变。陆抑非的《书张雨题画诗》,以碑入帖,碑帖结合,笔法以方为主,方圆兼用,书法线质中具有浓厚的篆隶意味。篆和隶不仅是一种书体,更是一种书法的营养,因为篆隶书法字形古朴,大多线条厚重,质感丰富,对行书、草书而言,在快速行笔过程中,线条容易浮滑,但有了篆隶之营养,线质变得丰富、古朴,有厚度感,这种线质特点就是“生”的内涵。陆抑非说:“书法要注意方笔,落笔方,味拙朴;落笔圆,气甜俗。”

    陆抑非《书张雨题画诗》在结体上也有“生拙”之味,字态略具恣肆、夸张,意姿奇逸,婀娜多变。如作品中的“来”字,中间竖画,顺笔势向左下作斜行,字形整体向右侧斜,似倒非倒,富有动感,最后两个笔画撇与捺,一收一放,撇短且作收,捺拉长作放,捺笔又以隶意波磔放出,字形奇姿尽现。再看“房”字,结体上下组合,用墨浓重,笔画厚实,笔法多方折,字中的两个撇画都向左下作舒展状,此字虽重心平稳,但字势有飞动之状,动感、碑味很足。

    “涩”的意思是迟缓、不顺畅。表现在线条上,行笔较慢,毛笔着纸,有“逆水行舟”之感,这种用笔方法在碑派书法中较常见。帖派书法线质较秀美滑润,而碑的线条则粗涩凝重,如万岁枯藤,笔实墨沉,藏骨抱筋。傅山曾提出过“四宁四毋”理论,其中“宁支离毋轻滑”即指此。从线条角度看,书者应避免笔飘墨浮、轻薄笨弱、刻意布置等毛病。陆抑非书法从早年秀逸、细挺,到晚年的“迟涩”,这种变化在作品《书张雨题画诗》中得到了充分体现。顺便一提,陆氏晚年的写意花鸟,笔墨间也融入了“涩与拙”的意蕴,这种绘画风格的转变,与画家书法上的笔墨趣味紧密相关,陆抑非认为凡出色的大写意花鸟画家,多半是书法家,大写意的画是写出来的,而不是描绘出来的。

    从陆抑非这件书法作品中,不难看出他吸收了张雨草书的一些法度。张雨是元代颇有影响的文学家、书画家,他与当时文人杨维桢、黄公望、倪瓒等常有唱和往来。从草书面貌考察,杨、张两人的书风、趣味颇为接近,艺术格调极高。张雨书法特点之一是把草书与楷书糅合了起来,这在当时是不可想象的,可见张雨内心的狂野、不羁,充满想象力。张雨的习书之路从规整秀媚的赵孟頫入手,小楷写得严整清和,洋溢着古风古韵。中晚年后,他书风突变,作品疏密聚散,激荡跳跃,呈现出一种隐逸文人的孤傲不群。比照张雨与陆抑非的书法创作历程,两者颇为相似,可见陆氏内心也藏有一份“不守陈规”。

    陆氏《书张雨题画诗》为行草主轴,此作画面丰富充实,整体笔墨处理上虚实、浓淡、枯润甚至线条的长短、粗细,字形欹侧、宽窄等自然融通;笔墨、字形、节奏乃至情绪等变化,颇具“张雨之风”。我们在赏读此作品时,随着书家的书写节奏,能感受到行笔时行时楷,时楷时草,行草结合,变幻无穷,字态稚拙,造型奇崛,有一种拙趣之美。作品中“郭”字的竖画,堪称“点睛”之笔,营造了“疏可走马”的大疏格局,一个竖笔占了三个字的空间,大疏大密,虚实相生,原本相对沉寂、平淡的黑白空间,因为有了这长长的竖画,顿时生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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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