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萍 

    “犯关”一词，唐代传奇小说《柳氏传》中出现过。小说讲的是才子韩翊和爱姬柳氏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其中，有两首脍炙人口的诗《章台柳》和《杨柳枝》。“章台柳，章台柳！往日依依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安史之乱中，韩翊和柳氏天各一方，韩翊差人带着诗暗访柳氏下落，在尼庵中寻到。柳氏以诗作答：“杨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后柳氏被京中蕃将沙咤利劫去。虞侯许俊打抱不平，用计为韩翊夺回柳氏。其中，写到许俊去蕃将府，“乃被衽执辔，犯关排闼”，意思是冲进大门，又闯进小门，这么说，“犯关”有冒险、闯关的意思。

    而在宁波话中，“犯关”用作副词，有“非常”的意思，比如“这人犯关有趣！”用作形容词，有危难前手足无措、一筹莫展或情况十分糟糕的意思。我曾听一位老宁波说一首民谣：“犯关犯关真犯关，宣统皇帝坐牢监。正宫娘娘担监饭，文武百官做行贩。小小泥鳅吞老鸭，苍蝇飞过太白山。”他用宁波话念，一韵到底，很有节奏感。皇帝坐牢，大臣做小买卖，岂不是天下大乱？当时，我以为民谣中的“太白山”就是秦岭主峰，即中国大陆东半壁的最高名山，又叫太乙山的。“太乙近天都，连山到海隅。”“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这是何等的高峻。泥鳅吞鸭，苍蝇飞过太白山，这不是逆天了吗？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宁波也有太白山，海拔653.6米，为北仑诸峰之首，系鄞州、北仑两区界山。宁波话中有“怨气太白山”，就是夸张地说这个人的怨气有多大。窃以为，民谣中的“太白山”，也该是这一座吧？

    这首民谣，在宁波各地有不同的版本。其他版本中，说到人的，有“新科状元做行贩，县官老爷去讨饭。”“秀才先生挑粪担，钦点翰林去逃难”等；说到动物的，有“红皮老鼠偷小猫（音蛮）”“老鼠咬断石门槛”“埠头黄鳝拖老鸭”“蛳螺沿过太白山”等，反正都是颠倒过来的事。这里，“埠头黄鳝”是非常有宁波特色的，它专指守着小地盘坐享利益的人。整首民谣幽默、诙谐，根本就没有“犯关”的忧虑无措，而是一种调侃、嘲讽，充满了民间的智慧。辛亥革命推翻帝制，实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可能是这首民谣太有趣了，以至于当时瞎子唱新闻也常常用作“书帽子”（开篇唱词），比如“犯关犯关真犯关，宣统皇帝坐牢监。正宫娘娘担监饭，红皮老鼠拖小猫。世上新闻交交关，且听我来说一番。”还真有点比兴的手法，以此来说明新闻的新和奇。

    但是，“书帽子”也有惹出祸来的时候。瞎子唱新闻渐渐演变成宁波滩簧，1923年，艺人筱文斌在上海新世界演七十二小戏之一的《卖橄榄》时，开篇唱了一句，“犯关犯关真犯关，阿拉娘舅名叫猪头三”。大概是谐音吧，触怒了大老板朱葆三，朱葆三便以宁波同乡会董事名义，下令停演宁波滩簧。后由艺人倪杏生疏通，经周常如出面调停，才让筱文斌把宁波滩簧改称“四明文戏”，在新世界重新演出。

    这可真是无妄之祸，你说犯关不犯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