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仿治 读小学六年级时,姐姐学校的一位老师——我该叫她贺姐姐的,有一天送了我几十张纪念邮票。我顿时欣喜若狂:曾听说“集邮”这回事,但一直以为那是有高雅情趣的大人的事,如今一下子拥有了那么多邮票,我也可以集邮了! 我拿着这些邮票细细鉴赏,真是漂亮极了!瞧那几张金鱼,有红的,有紫的,有的眼睛极大,有的尾巴多叉;那菊花,可谓多彩多姿,不但颜色各异,而且花瓣各有不同,有的长,有的弯,有的密集,有的疏朗,令人大开眼界。从这些邮票中,我还接触了不少过去不知道的知识,诸如敦煌壁画、青藏公路、画像砖等,都是我这个上世纪60年代小学生根本没听说过的。 欣赏的同时,我开始有序地去整理那些邮票。我先把它们分成四类——除了“纪”字头和“特”字头的,还有六七张外国邮票,四五张普通邮票。外国邮票是我从来没见到过的,虽然不认识这些外国字,但它的图案好新奇,与我们中国的邮票完全不同,看上去有无限的神秘感。而普通邮票,有4分面值的,有8分面值的,在平时信封上都能看到,便觉不屑保存,想要丢弃它。父亲知道了,对我说,它们虽然普通,但不同年代的也不一样。说着,他拿出一只旧信封,上面贴着的邮票,画面是一个工人,面值居然是800元。我惊呆了,怎么还会有800元面值的邮票!父亲乐了,说,这是前几年的邮票,那时的800元,相当于现在的8分。我如梦初醒,因为我也知道最早的人民币,100元相当于现在的1分。我这才明白,保存不同时期的普通邮票也有价值。 我把“纪”字头和“特”字头的邮票按各套的序号排列,并按套分别将它们贴在一本新的日记本里。这时我才发现,我拥有的分属二十几套的几十枚邮票中,完整成套的只有七八套,其中有三套是每套只一枚的。另有十七八套不齐,有的甚至差了大半套。比如“纪69”,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十周年,一套有八枚,我却只有“8-1”“8-3”“8-7”这三枚;“特38”金鱼,一套12枚,我手上只有5枚。而从我手头上已有邮票的编号看,“纪”字头的至少已经出了90多套,“特”字头的也已经有了40多套。说明还有100多套,我竟连一枚也没有! 想要增加一枚邮票,不是一件易事。虽然当时与亲友的联系主要靠书信,但人们寄信大多贴普通邮票,能有几个人会想到去买一张纪念邮票呢?当时多数人连什么叫纪念邮票都不知道呢。幸亏在上海的大哥每个月至少会来一封信,我就与他约好,来信尽量用纪念邮票,这样,我有了一个基本固定的邮票来源,一年下来,我的藏品就多了二十几枚,一本日记本,已经贴了大半本了。 第二年上了中学,我惊喜地发现,同学中也有集邮的,他们的规模与我相当。于是自然而然地,我们在课余时间互相欣赏对方的藏品,便比原先扩大了视野。我看到了向往已久的20分面值的“关汉卿”第三枚,而对方却眼红我有10分面值的“詹天佑”第二枚。我吃惊地发现,同学有专门的集邮册,邮票插在玻璃纸条制成的插槽内,而不像我这样固定地贴在本子上。同学告诉我,这种集邮册是从店里买来的,而我没钱购买,就自己找了点半透明的纸,裁成条,贴在本子上,又按父亲教的,将原先贴在日记本上的邮票通过水浸的方法取下来,晾干后按套插在自制的简易邮册内。 水到渠成,我们开始互相交换多余的邮票了。这互惠的交换,使我得到了“纪91”鲁迅,一枚一套;补上了白求恩的第三枚;拥有了垂涎已久的“和平解放西藏”第四枚,1000分面值的;“纪6”原先缺第三枚,后来意外得到,居然是票面尺寸特别大的;特别是,珍贵的“梅兰芳舞台艺术”一套,我在原先拥有“8-2”“8-3”的基础上,增加了“8-1”(4分)、“8-4”(10分)、“8-5”(20分)3枚,也有幸看到了“8-6”(22分)、“8-7”(30分)和“8-8”(50分)的真容……每当凑成一套,我的喜悦之情难以用语言形容。 新邮票在不断面世,我尽量省下饭钱,一枚二枚地购买,“万隆会议”“刘英俊”“新安江水电站”“井冈山”“毛主席诗词”……我为买到了几枚而高兴,为无钱买到更多的而沮丧。回想当时情景,真是如痴如醉呀! 就这样,我一年又一年地享受着集邮的乐趣,我的藏品也一年年增加。只是到后来,我发现人们似乎更关心的是邮票的“增值”,而如果想要得到邮票,也可以去邮局预订,所以,就再没有“得不到”的苦苦思恋,也没有“好不容易得到”的欣喜若狂了。但,我至今仍然忘不了贺姐姐赠我这方寸之间的邮票,所带给我的无限美好的少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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