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间露落           

    安静的午后，适合听歌。最近百听不厌的是萨顶顶，唱出了我心中的春江花月夜。

    一千三百多年前，盛唐诗人张若虚写下《春江花月夜》。在那个诗人辈出的时代，他凭这一首诗“孤篇横绝，竟为大家”，而那轮皎皎孤月也成了中国最闪耀的月亮，慰藉了千古文人骚客。这首《春江花月夜》更被闻一多誉为“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

    初识这首歌，是在央视《经典咏流传》节目中。其实本来并没有认真看节目，然而在一阵舒缓轻灵的音乐之后突然听到“轰”的鼓点，黄钟大吕般，振聋发聩，将我的心神吸引到电视荧屏上，正好看到女嘉宾被鼓点声惊起，镜头下其他嘉宾也都屏息静气等待着歌者的演绎。

    于是，听到了萨顶顶的歌声——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有时，歌似江上潮、海上风，一听到，内心便充溢着豪迈旷达的力量。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有时，诗如镜中月、水中花，一想起，便是满腔柔情。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诗中暗含的庞大孤独失落和悲伤，在歌声中被人细细触摸回味，最后随斜月藏入沉沉海雾。

    原来唐诗可以这样演绎！萨顶顶的高音高而安静，正如诗中所描绘的那种空灵与幽静，却蕴含蓬勃的力量。乐句随着诗句的情绪和意境自由流淌，空灵纯美的音色令人心醉。词、曲和人声完美和谐统一，那鼓点简直就是砸在人的心上。

    此前，我曾听过古曲版的《春江花月夜》，那是一种典雅华贵的意象，总觉得跟张若虚想表达的意境不太相符。听过萨顶顶的演唱后，我对各种版本的《春江花月夜》有了研究的兴趣，查找资料才知道，古曲版《春江花月夜》原是一首琵琶曲《夕阳箫鼓》，描述内容是：江南水乡边，暮鼓送走夕阳、箫声迎来月圆的傍晚，渔民们打鱼归家，渔船橹声阵阵，江上泛起层层涟漪。约在1925年，此曲首次被改编成民族管弦乐曲，并更名《春江花月夜》。

    同是描写月下江边的场景，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到底更宏大一些，春、江、花、月、夜，五种事物本身无一不美，集中在一起更是极为动人的良辰美景。海潮、芳甸、花林、白云、青枫、玉户、闲潭、落花、海雾、江树，种种意象，铺陈华丽，衔接自然。良辰美景又与人生的短暂与愁苦构成对应，眼前之景上升到对宇宙对人生的哲思，诗人站在宇宙与月亮的高度说，哪里的春江此时此刻不是一样在明月下闪着滟滟的波光？空明纯美的诗情画意与对宇宙奥秘和人生哲理的体察融为一体，可谓意象广阔，气象万千。

    这样一首诗，要唱出诗歌的意境和情感格调，编曲又合乎现代人审美习惯，是不容易的。而萨顶顶做到了。她一开口就格外空灵，宛如梦境的春夜美景如画卷般缓缓展开在我们的眼前，你仿佛看到海上明月升起，皎洁流光照耀千万里江河，江岸边有无数盛开的鲜花，夜风柔和，花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看到这么美丽的景色，你会想什么呢？是不是盼望悠闲的时光能够停止，盼望最亲密的人能陪在身边，盼望无忧无虑、自在逍遥，盼望快乐能够长存……

    歌声袅袅不绝，春、江、花、月、夜在时光的印痕里回环旋绕，似乎在轻叹流年随风易逝，人间的沧海桑田。歌声里有落花人独立的寂寥，有对亲朋好友的怀念，有对宇宙永恒的感慨。有些惆怅，却不悲伤；有些寂寥，却不孤绝。萨顶顶的演唱远不仅是难能的明净空灵、令人回味的绵渺韵味，更让人体会到原诗中深沉辽阔的宇宙意识，这轮孤月跨越千年的时空，照进你我的窗前。她用清澈干净的声音歌唱，演绎出一场声乐饕餮盛宴。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一曲终了，月华摇曳，树影婆娑，心潮起伏，余音绕梁。